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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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经过精心的策划和筹建准备以后，跑马店村的厂房建设正式开工了。
没有隆重的开工典礼，也没有谁来剪彩，村长顾祝仁在工地上只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子以后便无声无息了。
第二天一早，工地上突然来了许多辆卡车，同时拉来了石子黄沙等建筑材料，连水泥搅拌机也到场了，跑马店这下热闹起来，村民们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跑来看热闹，把工地围得水泄不通。过去他们哪里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建设，这下可让大家开了眼界了。
顾祝仁也格外地忙碌起来，他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表现自己。只见他跑前跑后忙个不停，一会儿跟包工头套近乎，递一支烟过去，讲几句不着边的客套话，一会儿又跑到沙堆旁，抓起一把黄沙，放在鼻子跟前闻闻，好像在检验麦粒的成熟度一般。跑马店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阵势，作为一村之长，虽然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但为了表示他对这件事情的关心，尤其是当着那么多村民们面前，他是绝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表现机会的。
二顺子问：“顾村长，你干啥呐？”
顾祝仁说：“干啥？你没长眼睛吗？我在检查建材的质量。”
二顺子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吃饭，要尝尝这沙子的味道，黄灿灿的有点像麦粒吧？当心别吃进肚子里去。”
顾祝仁一瞪眼睛，说道：“二顺子，你胡说啥呢？你懂啥？我这是在看这沙子新不新鲜。”
小六子问道：“顾村长，听说这施工队是你从城里请来的吧？”
顾祝仁沾沾自喜的说：“小六子，这事你也知道？我为了请施工队，一趟一趟的跑城里，腿肚子都跑抽筋了。你们说办一件事情容易吗？”
小六子又问：“顾村长，他们在干活，你在这里凑啥热闹啊？”
顾祝仁说：“这建筑图纸是我们两家商定好了的，我要监督他们是不是按图施工。”
小六子又问：“顾村长，这建筑图你看得懂吗？”
顾祝仁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恼怒了，说道：“你小子叽叽歪歪的说啥呐？要不，我把这图纸给你，你来监工？”
小六子说：“这我可不敢，那上面画的是啥，它认得我，我可不认得它，你就别为难我了。”
顾祝仁说：“既然你知道厉害，那就别再叽叽歪歪了。我好歹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小学毕业生吧，你到村里抓一把看看，有几个断文识字的？所以说这里还轮不上你小子说话。我说你们也是的，都围在这里干啥？看耍猴呐？都散了，别围在这儿了，该干啥干啥去！”
二顺子说：“小六子，村长让你走，你还赖在这儿干啥？耽误了村长的工作，这个责任你担得了吗？”
小六子说：“啥工作呀？你没看见他在工地上走来走去的，哪像个工作的样子呀？”
二顺子说：“他就是那个样，哪儿人多他就往哪儿凑，一点都不像他爹。老支书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他为村里人办的好事数也数不清，可人家从来没有显山露水，都是悄悄地在干。”
小六子说：“这一点卢支书倒有点像老支书，二顺子，我说的不错吧？”
二顺子说：“是啊，看来我们的卢支书倒是继承了老支书的衣钵。”
小六子在一边喊了起来：“好了，都走了，都走了，快散了吧，盖房子有啥好看的？现在是晴转多云，多云转阴，村长的脸拉下来了，再不走村长没好脸色给你们看了。”
顾祝仁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也给我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啥主意？我告诉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村里的共同财产，谁都别想从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小六子讨个没趣，说道：“我好心帮你吆喝，你怎么不给我好脸色看？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是自讨没趣，好，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顾祝仁说：“哼，有我在这儿看着，谁都别想打这儿的主意！”
看热闹的人听他这么一说，怕以后工地上真的少了啥东西，怀疑到自己头上，也就都散了。
包工头知道他是村长，拿他毫无办法，反正没有正式开挖，就由他上串下跳。
上午，光建筑材料就拉了几十车，工地上都堆满了。包工头指挥工人们搭起了简易工棚，又支起了炉灶，解决完工人们吃喝拉撒的问题，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施工了。
卢有亮可没有这份闲心，他跟顾祝仁完全是两种性格，顾祝仁喜欢抛头露面，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喜欢表现自己，而卢有亮则不然，他喜欢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现在一切都步入了计划之内，卢有亮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盖厂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厂房一盖好，设备一进车间，马上就可以开工了。目前最让他高兴的是，联营厂的第一批工人已经进城开始技术培训了，等他们学成回来厂房刚好盖好，这批工人就是这个厂的技术骨干，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带动更多的人上岗，这个厂就能进行正常的生产经营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村办企业上了，村里要摘掉贫困的帽子，就必须进行转型，把零零散散的劳动力集中起来，搞集约化生产模式。可问题是村里的轻壮劳动力平时都懒散惯了，要把他们集中起来管理非常难，有的男劳力趁机外出打工，把承包的土地交给了家里的妻子和老人。没有外出打工的人也不愿意到工厂做工，他们借口说地里的活忙，腾不出身来。最后是顾祝仁的婆姨钱兰珍出面，只动员了包括钱兰珍在内的二十个妇女去城里的工厂参加了技术培训。
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但他知道这里面并不简单，村民的习惯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对村里出现的新生事物并不感兴趣，他们甚至对这个村办厂不屑一顾。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村干部陈有财带了村里的四五个壮劳力到城里打工去了，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村里打过招呼，就悄悄地走了。他们走了大半年后，陈有财往家里寄回了二百块钱补贴家用，他婆姨拿了钱在村里到处炫耀，二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十块钱一张垒起来很厚一沓，这惹得村里许多人眼红。村里面赚钱不容易，春天播下种子要到秋后才能收割，等到把粮食卖了拿到钱已经快过春节了。假如收成不好能不能拿到钱还两说呢，他们掰着手指一算，还是城里打工来钱快。不久村里又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人，而且走的人都是村里的青壮年。
卢有亮满打满算，就算村里男劳力都走光了，剩下的适龄女劳力也有五六十人，办一家村办企业是足够了，而且加工雨衣这种活也适合女人做，所以劳动力的问题他并不担心。只要企业一办起来，工厂一开工，村民们有了收入，那些已经走的人就不怕他不回来，他也非常理解大家，毕竟大家都穷怕了。
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为难，其实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懒。有的人吃惯了救济粮，不思进取，家里没有吃的了，就伸出手来管政府要。照理说地都分下去了，大家就应该各显神通，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多下功夫，到了秋后打下粮食，自己留足口粮，多下来的还可以卖给国家，这样至少也过得去。可有的人还停留在过去吃大锅饭的思维上，能混则混，反正这么大国家，也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如何让这一部分人也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呢？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拄着拐杖离开了办公室，在村里漫无目标的走着。他想去工地上看看，可顾祝仁在那里照顾着，他去了又要被顾祝仁往回赶。他一转身，径直向翟社家走去。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从来没去过翟社家，一则是跟他们不熟悉，二则是嫌他们家太味，每次翟社把垃圾捡回来，总喜欢摊在家门口晾晒，那垃圾霉烂的味道有点冲鼻。自从上次陈有根偷了他们家的奶羊以后，他的心里总觉得有点愧疚，觉得不能欺负外乡人，后来他不小心摔断了腿，又是翟社用板车把他来了回来，于是他便产生了一种去翟社家拜访的冲动。正因为这次冲动，他在无意之中竟然发现了孙银花的潜质，原来在他们的跑马店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大学生，这使他大喜过望。他早就有这样一种设想，想在自己的村里面办一所小学校，让那些失学的娃子都能上学，可就是因为穷，这个愿望就成了一种奢望，他只能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他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了，如果这时孙银花真的答应下来当这个小学老师，那真的是锦上添花了。他感觉到上次去他家的时候，孙银花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这让他心里感到有点不踏实，她还在犹豫不决，她到底有啥顾虑？按照她的水平，当一个小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那她为啥还有顾虑？难道是因为得了失忆症？其实得了失忆症并不可怕，最多失去了过去的那段回忆，可她现在才三十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的未来的路还要走下去的呀。
有时候卢有亮的脑子里也会胡思乱想，他想了很多，七年前当孙银花来到跑马店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留意过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翟社这种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大出息，最多就是个捡破烂的。村里人谁都对她不了解，也没人在意她，见了面最多称呼一声“垃圾婆”而已。跑马店南来北往的人多了，人们关心着自己的一日三餐，谁去关注一个垃圾婆？后来有一天，垃圾婆家里多了一个半个脑袋的婴儿，这才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来之何方？过去是干啥的？但好奇归好奇，终究抵不过自己家里的生活琐事，这些念头在人们的心头一闪而过，便不再去想了。可卢有亮不这么认为，在他的心目中，孙银花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的过去肯定非常精彩，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想借此机会登门拜访，一方面想探探她的口气，趁热打铁把小学老师的事情尽快的定下来。另一方面，他想跟她做一次深谈，进一步了解她的过去，或许还能启发她恢复对自己过去的回忆呢。
他来到翟社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孙银花打开门，一看是他，不觉一怔，问道：“原来是卢支书，有事吗？”
卢有亮说：“来串个门，咋的，不欢迎？”
孙银花说：“卢支书，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欢迎呢？只要你不嫌弃，快请进吧。”
卢有亮走进屋里，见狼娃正躺在床上玩耍，就走上前去，摸了摸狼娃的小手，说道：“这娃子长得多可爱，你看这小手胖哆哆的。”
孙银花说：“卢支书，这件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出面，陈有根不会这么痛快的把羊还给我的，要是没了羊奶，狼娃咋活下去呀？”
卢有亮说：“这件事也怨我，是我工作没做好，害得你们受了那么多苦。说到陈有根，这小子也太不知深浅了，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利，危害乡里，简直是无法无天！这不，出去两三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的眼睛里就没有我这个村支书！”
孙银花说：“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给他那么多钱，你少给他一点，他把钱用完了就回来了。”
卢有亮说：“我不是担心他们路上不够花吗？再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是他这个人的人品，他这个人靠不住，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他出去的。”
孙银花问道：“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难道他也跟陈有根一样靠不住？”
卢有亮说：“是啊，我也在纳闷呢，按理说马胜利这个人还是比较沉稳的，他咋就管不住陈有根呢？”
孙银花笑了，说道：“原来卢支书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卢有亮说：“我又不是圣人，谁能保证不犯错？他当时跟我说的信誓旦旦的，我就信了。现在倒好，钱花了不说，人也不见了。要不是我的腿不方便，村里的事情多，我真想亲自出门去找他们。”
孙银花说：“你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要想跟你藏猫猫，随便往哪里一躲，你就找不到了。”
卢有亮说：“你的意思是他俩在故意躲避我？这又是为啥呢？”
孙银花说：“我也说的不一定对，我估摸着他俩要不就是没找到人，要不就是遇到啥麻烦了，所以不敢回来见你，就这么在外面泡着。”
卢有亮思索了一下，说道：“临走前我一再嘱咐他俩，不管找没找到人都要给我一个答复。他们不但没给我答复，反而给我玩起了失踪，你说我现在还能相信谁？我原以为马胜利这个人靠得住，他会把陈有根管住，不让他胡来的，谁曾想连他也靠不住，好端端的一个人，也叫陈有根带坏了，你说这世界上啥可能不会有？要不他们遇到啥难题了？找不到人了？还是在外面干坏事被抓起来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孙银花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遇到了坏人帮派，他俩在无奈之下也参加进去，一时脱不了身。”
卢有亮说：“银花，你咋尽往坏处想呢？你不想想，或许是他俩发了点小财，乐不思蜀了呢？”
孙银花赶紧摇摇头说：“就他们俩？就他俩的这种成色绝对不可能！再说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本钱的，他们有本钱嘛？”
卢有亮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俩的成色是有点差劲，可那个陈有根虽然邪气，他有点商业头脑，他看问题跟别人不一样，有他的独到之处，随时都能抓住商机。”
孙银花略微吃了一惊，问道：“卢支书，对这种坏透了的人你居然还夸他？比如呢？”
卢有亮说：“我不说别的，就拿他在你家门口收门票这件事来说吧，这种赚钱的机会有几个人能想得出来？”
孙银花的嘴撅了起来，她非常生气，说道：“卢支书，我是敬重你的为人才让你进门的，谁曾想你居然黑白不分，是非不清，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没法再尊重你了，现在请你出去！”
卢有亮说：“该死，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银花姐，你别这么早就下逐客令，听我把话说完中不中？是的，我承认，在这个社会上人分三六九等，有高尚之人必然就有下贱之人，既然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难道我们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从此不与人打交道了吗？人与人之间之所以有区别，这决定于他们受到教育层次、周边环境的影响，社会的各种因素。每个人对这个社会的看法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世界观。”
孙银花问道：“你是在给我上课吗？”
卢有亮一笑，说道：“岂敢，我在跟你探讨人生观的问题。”
孙银花冷冷的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只是个垃圾婆，要探讨你找别人去吧。”
卢有亮说：“在我看来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深奥，因为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一样，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没啥不同吧？但后来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人就发生了变化，有的人变坏了，有的人变好了。就拿狼娃来说吧，他一生下来就被人抛弃，而你和翟老爷子把他捡了回来，当成自己的娃来养着，这就是区别。”
孙银花说：“我没有其他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是觉得狼娃也是一条人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卢有亮问道：“那这个把他遗弃的亲生父母呢？他们是咋想的？”
孙银花说：“他们可能也有他们的难处。”
卢有亮又问：“你不是已经原谅陈有根了吗，咋对他又有看法了呢？”
孙银花说：“你错了，我不是恨陈有根这个人，我是不赞同你的说法，他把狼娃当猴耍，你还说他有商业头脑，你这种说法有问题。”
卢有亮说：“你说的很对，我说话太冒失了，我没有顾及你对狼娃的感情，只是就事论事，我向你道歉。”
孙银花大度的说：“道歉倒不必要，只是以后说话注意点，我提醒你是因为你的身份跟别人不一样。”
卢有亮说：“谢谢你的提醒，可是你为啥对遗弃狼娃的人就恨不起来呢？这种人是不是有道德问题啊？”
孙银花说：“我咋不恨呢？我又不知道是谁把娃扔了的，我恨谁去？”
卢有亮说：“那么我问你，这把娃扔了的人是不是跟陈有根一样缺少教育？”
孙银花说：“这种人非但缺少教育，而且没有良心，真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改造教养，让他们懂得如何做人！”
卢有亮说：“好极了，我喜欢你这个脾气，有文化的人跟没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没有文化害死人呐！我们村有二十九个娃子，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我想你也不忍心看到他们将来跟陈有根一样吧？银花姐，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谈这些扫兴的事情的，我告诉你，我们村的村办厂马上就要上马了，还有，村里准备办一所学校，好事情一个连着一个，我们村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银花，你高不高兴啊？”
孙银花说：“看到乡亲们有好日子过我当然高兴。”
卢有亮说：“等村里有了钱，我马上派人给你们家按窗户，你看看你家里，连个窗户都没有，用塑料纸当窗户，那咋行啊？有了窗户这屋里的空气就流通了，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娃子们想想啊，空气不流通，会影响健康的，这样下去哪成啊？”
孙银花说：“我们习惯了，反正总开着门，空气也在流通。”
卢有亮问道：“银花姐，上次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这一段时间你考虑下来咋样？是不是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呢？”
孙银花说：“我已经猜出你今天来干啥了，前面谈了那么多只是个铺垫，这才是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我跟你说，自从你上次来了以后，我就不断的问自己，我究竟是谁？我过去是干啥的？我想啊想的，脑袋瓜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个究竟来。卢支书，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为村里的娃子着想，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咋来教育这些娃子？”
卢有亮说：“银花姐，不瞒你说，上次离开你家以后，我就到我们县公安局去，让他们帮我查找七年前我县有没有一个叫孙银花的失踪人口，可是他们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结果，查到叫孙银花这个名字的倒有两个，不过一个今年七十一岁，是个老婆婆，另一个只有九岁，是个小女娃子，明显跟你的身份不符，都对不上号。看来很有可能你过去不是我们县的人，你究竟从哪儿来的至今还是个谜。不过银花姐，你千万别着急，这事得慢慢来。”
孙银花说：“对不起卢支书，这件事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去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的时候，因为想不起我原来的名字了，孙银花这个名字还是派出所的李所长帮我起的，他说如果我以后想起啥来了，就把这个名字再改过来。你去公安局查孙银花这个人当然查不出来的。不过我的事让你费心，真有点过意不去。你说的当老师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你看，狼娃才这么点，多亏了还有羊奶吃，这身子骨才长得这么好。可他头上没有天灵盖，是碰不得的呀，你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咋离得开我呀？”
卢有亮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必马上答应我，我这个人干其他的不行，软磨硬泡还是有一套的，不瞒你说，我们村里的这个村办项目，就是我求奶奶告爷爷的争取下来的。古人求贤若渴，有三顾茅庐一说，我这才来了几次呀？没说的，只要你还没有松口，我还会来找你的。”
孙银花说：“卢支书，你抬举我了，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捡垃圾的垃圾婆，怎么能拿我跟古代贤人相比呢？如果我这样想，我就太自不量力了。”
卢有亮说：“银花姐，我从来没有低估你，我相信我这个人看人是不会错的，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的人深藏不露，不显山不露水，可肚子里的学问不可估量，你就是这样的人。”
孙银花说：“卢支书，你这样说真的折煞我了，我也送你一句话，有时候人的愿望是好的，可是愿望也要切合实际，如果把愿望当成希望，那可能要令你失望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
卢有亮说：“有愿望总比没愿望好，人如果没有愿望那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啰。好了，请留步，我走了。”
孙银花说：“谢谢你来看狼娃，你是个好人。”
卢有亮说：“我希望你能早日答应我的要求，娃子们需要有一个好老师来教他们。至于狼娃的事我想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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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精心的策划和筹建准备以后，跑马店村的厂房建设正式开工了。
没有隆重的开工典礼，也没有谁来剪彩，村长顾祝仁在工地上只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子以后便无声无息了。
第二天一早，工地上突然来了许多辆卡车，同时拉来了石子黄沙等建筑材料，连水泥搅拌机也到场了，跑马店这下热闹起来，村民们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跑来看热闹，把工地围得水泄不通。过去他们哪里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建设，这下可让大家开了眼界了。
顾祝仁也格外地忙碌起来，他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表现自己。只见他跑前跑后忙个不停，一会儿跟包工头套近乎，递一支烟过去，讲几句不着边的客套话，一会儿又跑到沙堆旁，抓起一把黄沙，放在鼻子跟前闻闻，好像在检验麦粒的成熟度一般。跑马店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阵势，作为一村之长，虽然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但为了表示他对这件事情的关心，尤其是当着那么多村民们面前，他是绝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表现机会的。
二顺子问：“顾村长，你干啥呐？”
顾祝仁说：“干啥？你没长眼睛吗？我在检查建材的质量。”
二顺子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吃饭，要尝尝这沙子的味道，黄灿灿的有点像麦粒吧？当心别吃进肚子里去。”
顾祝仁一瞪眼睛，说道：“二顺子，你胡说啥呢？你懂啥？我这是在看这沙子新不新鲜。”
小六子问道：“顾村长，听说这施工队是你从城里请来的吧？”
顾祝仁沾沾自喜的说：“小六子，这事你也知道？我为了请施工队，一趟一趟的跑城里，腿肚子都跑抽筋了。你们说办一件事情容易吗？”
小六子又问：“顾村长，他们在干活，你在这里凑啥热闹啊？”
顾祝仁说：“这建筑图纸是我们两家商定好了的，我要监督他们是不是按图施工。”
小六子又问：“顾村长，这建筑图你看得懂吗？”
顾祝仁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恼怒了，说道：“你小子叽叽歪歪的说啥呐？要不，我把这图纸给你，你来监工？”
小六子说：“这我可不敢，那上面画的是啥，它认得我，我可不认得它，你就别为难我了。”
顾祝仁说：“既然你知道厉害，那就别再叽叽歪歪了。我好歹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小学毕业生吧，你到村里抓一把看看，有几个断文识字的？所以说这里还轮不上你小子说话。我说你们也是的，都围在这里干啥？看耍猴呐？都散了，别围在这儿了，该干啥干啥去！”
二顺子说：“小六子，村长让你走，你还赖在这儿干啥？耽误了村长的工作，这个责任你担得了吗？”
小六子说：“啥工作呀？你没看见他在工地上走来走去的，哪像个工作的样子呀？”
二顺子说：“他就是那个样，哪儿人多他就往哪儿凑，一点都不像他爹。老支书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他为村里人办的好事数也数不清，可人家从来没有显山露水，都是悄悄地在干。”
小六子说：“这一点卢支书倒有点像老支书，二顺子，我说的不错吧？”
二顺子说：“是啊，看来我们的卢支书倒是继承了老支书的衣钵。”
小六子在一边喊了起来：“好了，都走了，都走了，快散了吧，盖房子有啥好看的？现在是晴转多云，多云转阴，村长的脸拉下来了，再不走村长没好脸色给你们看了。”
顾祝仁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也给我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啥主意？我告诉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村里的共同财产，谁都别想从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小六子讨个没趣，说道：“我好心帮你吆喝，你怎么不给我好脸色看？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是自讨没趣，好，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顾祝仁说：“哼，有我在这儿看着，谁都别想打这儿的主意！”
看热闹的人听他这么一说，怕以后工地上真的少了啥东西，怀疑到自己头上，也就都散了。
包工头知道他是村长，拿他毫无办法，反正没有正式开挖，就由他上串下跳。
上午，光建筑材料就拉了几十车，工地上都堆满了。包工头指挥工人们搭起了简易工棚，又支起了炉灶，解决完工人们吃喝拉撒的问题，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施工了。
卢有亮可没有这份闲心，他跟顾祝仁完全是两种性格，顾祝仁喜欢抛头露面，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喜欢表现自己，而卢有亮则不然，他喜欢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现在一切都步入了计划之内，卢有亮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盖厂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厂房一盖好，设备一进车间，马上就可以开工了。目前最让他高兴的是，联营厂的第一批工人已经进城开始技术培训了，等他们学成回来厂房刚好盖好，这批工人就是这个厂的技术骨干，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带动更多的人上岗，这个厂就能进行正常的生产经营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村办企业上了，村里要摘掉贫困的帽子，就必须进行转型，把零零散散的劳动力集中起来，搞集约化生产模式。可问题是村里的轻壮劳动力平时都懒散惯了，要把他们集中起来管理非常难，有的男劳力趁机外出打工，把承包的土地交给了家里的妻子和老人。没有外出打工的人也不愿意到工厂做工，他们借口说地里的活忙，腾不出身来。最后是顾祝仁的婆姨钱兰珍出面，只动员了包括钱兰珍在内的二十个妇女去城里的工厂参加了技术培训。
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但他知道这里面并不简单，村民的习惯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对村里出现的新生事物并不感兴趣，他们甚至对这个村办厂不屑一顾。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村干部陈有财带了村里的四五个壮劳力到城里打工去了，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村里打过招呼，就悄悄地走了。他们走了大半年后，陈有财往家里寄回了二百块钱补贴家用，他婆姨拿了钱在村里到处炫耀，二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十块钱一张垒起来很厚一沓，这惹得村里许多人眼红。村里面赚钱不容易，春天播下种子要到秋后才能收割，等到把粮食卖了拿到钱已经快过春节了。假如收成不好能不能拿到钱还两说呢，他们掰着手指一算，还是城里打工来钱快。不久村里又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人，而且走的人都是村里的青壮年。
卢有亮满打满算，就算村里男劳力都走光了，剩下的适龄女劳力也有五六十人，办一家村办企业是足够了，而且加工雨衣这种活也适合女人做，所以劳动力的问题他并不担心。只要企业一办起来，工厂一开工，村民们有了收入，那些已经走的人就不怕他不回来，他也非常理解大家，毕竟大家都穷怕了。
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为难，其实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懒。有的人吃惯了救济粮，不思进取，家里没有吃的了，就伸出手来管政府要。照理说地都分下去了，大家就应该各显神通，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多下功夫，到了秋后打下粮食，自己留足口粮，多下来的还可以卖给国家，这样至少也过得去。可有的人还停留在过去吃大锅饭的思维上，能混则混，反正这么大国家，也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如何让这一部分人也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呢？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拄着拐杖离开了办公室，在村里漫无目标的走着。他想去工地上看看，可顾祝仁在那里照顾着，他去了又要被顾祝仁往回赶。他一转身，径直向翟社家走去。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从来没去过翟社家，一则是跟他们不熟悉，二则是嫌他们家太味，每次翟社把垃圾捡回来，总喜欢摊在家门口晾晒，那垃圾霉烂的味道有点冲鼻。自从上次陈有根偷了他们家的奶羊以后，他的心里总觉得有点愧疚，觉得不能欺负外乡人，后来他不小心摔断了腿，又是翟社用板车把他来了回来，于是他便产生了一种去翟社家拜访的冲动。正因为这次冲动，他在无意之中竟然发现了孙银花的潜质，原来在他们的跑马店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大学生，这使他大喜过望。他早就有这样一种设想，想在自己的村里面办一所小学校，让那些失学的娃子都能上学，可就是因为穷，这个愿望就成了一种奢望，他只能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他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了，如果这时孙银花真的答应下来当这个小学老师，那真的是锦上添花了。他感觉到上次去他家的时候，孙银花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这让他心里感到有点不踏实，她还在犹豫不决，她到底有啥顾虑？按照她的水平，当一个小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那她为啥还有顾虑？难道是因为得了失忆症？其实得了失忆症并不可怕，最多失去了过去的那段回忆，可她现在才三十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的未来的路还要走下去的呀。
有时候卢有亮的脑子里也会胡思乱想，他想了很多，七年前当孙银花来到跑马店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留意过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翟社这种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大出息，最多就是个捡破烂的。村里人谁都对她不了解，也没人在意她，见了面最多称呼一声“垃圾婆”而已。跑马店南来北往的人多了，人们关心着自己的一日三餐，谁去关注一个垃圾婆？后来有一天，垃圾婆家里多了一个半个脑袋的婴儿，这才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来之何方？过去是干啥的？但好奇归好奇，终究抵不过自己家里的生活琐事，这些念头在人们的心头一闪而过，便不再去想了。可卢有亮不这么认为，在他的心目中，孙银花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的过去肯定非常精彩，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想借此机会登门拜访，一方面想探探她的口气，趁热打铁把小学老师的事情尽快的定下来。另一方面，他想跟她做一次深谈，进一步了解她的过去，或许还能启发她恢复对自己过去的回忆呢。
他来到翟社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孙银花打开门，一看是他，不觉一怔，问道：“原来是卢支书，有事吗？”
卢有亮说：“来串个门，咋的，不欢迎？”
孙银花说：“卢支书，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欢迎呢？只要你不嫌弃，快请进吧。”
卢有亮走进屋里，见狼娃正躺在床上玩耍，就走上前去，摸了摸狼娃的小手，说道：“这娃子长得多可爱，你看这小手胖哆哆的。”
孙银花说：“卢支书，这件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出面，陈有根不会这么痛快的把羊还给我的，要是没了羊奶，狼娃咋活下去呀？”
卢有亮说：“这件事也怨我，是我工作没做好，害得你们受了那么多苦。说到陈有根，这小子也太不知深浅了，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利，危害乡里，简直是无法无天！这不，出去两三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的眼睛里就没有我这个村支书！”
孙银花说：“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给他那么多钱，你少给他一点，他把钱用完了就回来了。”
卢有亮说：“我不是担心他们路上不够花吗？再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是他这个人的人品，他这个人靠不住，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他出去的。”
孙银花问道：“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难道他也跟陈有根一样靠不住？”
卢有亮说：“是啊，我也在纳闷呢，按理说马胜利这个人还是比较沉稳的，他咋就管不住陈有根呢？”
孙银花笑了，说道：“原来卢支书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卢有亮说：“我又不是圣人，谁能保证不犯错？他当时跟我说的信誓旦旦的，我就信了。现在倒好，钱花了不说，人也不见了。要不是我的腿不方便，村里的事情多，我真想亲自出门去找他们。”
孙银花说：“你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要想跟你藏猫猫，随便往哪里一躲，你就找不到了。”
卢有亮说：“你的意思是他俩在故意躲避我？这又是为啥呢？”
孙银花说：“我也说的不一定对，我估摸着他俩要不就是没找到人，要不就是遇到啥麻烦了，所以不敢回来见你，就这么在外面泡着。”
卢有亮思索了一下，说道：“临走前我一再嘱咐他俩，不管找没找到人都要给我一个答复。他们不但没给我答复，反而给我玩起了失踪，你说我现在还能相信谁？我原以为马胜利这个人靠得住，他会把陈有根管住，不让他胡来的，谁曾想连他也靠不住，好端端的一个人，也叫陈有根带坏了，你说这世界上啥可能不会有？要不他们遇到啥难题了？找不到人了？还是在外面干坏事被抓起来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孙银花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遇到了坏人帮派，他俩在无奈之下也参加进去，一时脱不了身。”
卢有亮说：“银花，你咋尽往坏处想呢？你不想想，或许是他俩发了点小财，乐不思蜀了呢？”
孙银花赶紧摇摇头说：“就他们俩？就他俩的这种成色绝对不可能！再说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本钱的，他们有本钱嘛？”
卢有亮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俩的成色是有点差劲，可那个陈有根虽然邪气，他有点商业头脑，他看问题跟别人不一样，有他的独到之处，随时都能抓住商机。”
孙银花略微吃了一惊，问道：“卢支书，对这种坏透了的人你居然还夸他？比如呢？”
卢有亮说：“我不说别的，就拿他在你家门口收门票这件事来说吧，这种赚钱的机会有几个人能想得出来？”
孙银花的嘴撅了起来，她非常生气，说道：“卢支书，我是敬重你的为人才让你进门的，谁曾想你居然黑白不分，是非不清，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没法再尊重你了，现在请你出去！”
卢有亮说：“该死，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银花姐，你别这么早就下逐客令，听我把话说完中不中？是的，我承认，在这个社会上人分三六九等，有高尚之人必然就有下贱之人，既然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难道我们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从此不与人打交道了吗？人与人之间之所以有区别，这决定于他们受到教育层次、周边环境的影响，社会的各种因素。每个人对这个社会的看法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世界观。”
孙银花问道：“你是在给我上课吗？”
卢有亮一笑，说道：“岂敢，我在跟你探讨人生观的问题。”
孙银花冷冷的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只是个垃圾婆，要探讨你找别人去吧。”
卢有亮说：“在我看来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深奥，因为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一样，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没啥不同吧？但后来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人就发生了变化，有的人变坏了，有的人变好了。就拿狼娃来说吧，他一生下来就被人抛弃，而你和翟老爷子把他捡了回来，当成自己的娃来养着，这就是区别。”
孙银花说：“我没有其他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是觉得狼娃也是一条人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卢有亮问道：“那这个把他遗弃的亲生父母呢？他们是咋想的？”
孙银花说：“他们可能也有他们的难处。”
卢有亮又问：“你不是已经原谅陈有根了吗，咋对他又有看法了呢？”
孙银花说：“你错了，我不是恨陈有根这个人，我是不赞同你的说法，他把狼娃当猴耍，你还说他有商业头脑，你这种说法有问题。”
卢有亮说：“你说的很对，我说话太冒失了，我没有顾及你对狼娃的感情，只是就事论事，我向你道歉。”
孙银花大度的说：“道歉倒不必要，只是以后说话注意点，我提醒你是因为你的身份跟别人不一样。”
卢有亮说：“谢谢你的提醒，可是你为啥对遗弃狼娃的人就恨不起来呢？这种人是不是有道德问题啊？”
孙银花说：“我咋不恨呢？我又不知道是谁把娃扔了的，我恨谁去？”
卢有亮说：“那么我问你，这把娃扔了的人是不是跟陈有根一样缺少教育？”
孙银花说：“这种人非但缺少教育，而且没有良心，真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改造教养，让他们懂得如何做人！”
卢有亮说：“好极了，我喜欢你这个脾气，有文化的人跟没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没有文化害死人呐！我们村有二十九个娃子，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我想你也不忍心看到他们将来跟陈有根一样吧？银花姐，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谈这些扫兴的事情的，我告诉你，我们村的村办厂马上就要上马了，还有，村里准备办一所学校，好事情一个连着一个，我们村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银花，你高不高兴啊？”
孙银花说：“看到乡亲们有好日子过我当然高兴。”
卢有亮说：“等村里有了钱，我马上派人给你们家按窗户，你看看你家里，连个窗户都没有，用塑料纸当窗户，那咋行啊？有了窗户这屋里的空气就流通了，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娃子们想想啊，空气不流通，会影响健康的，这样下去哪成啊？”
孙银花说：“我们习惯了，反正总开着门，空气也在流通。”
卢有亮问道：“银花姐，上次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这一段时间你考虑下来咋样？是不是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呢？”
孙银花说：“我已经猜出你今天来干啥了，前面谈了那么多只是个铺垫，这才是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我跟你说，自从你上次来了以后，我就不断的问自己，我究竟是谁？我过去是干啥的？我想啊想的，脑袋瓜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个究竟来。卢支书，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为村里的娃子着想，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咋来教育这些娃子？”
卢有亮说：“银花姐，不瞒你说，上次离开你家以后，我就到我们县公安局去，让他们帮我查找七年前我县有没有一个叫孙银花的失踪人口，可是他们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结果，查到叫孙银花这个名字的倒有两个，不过一个今年七十一岁，是个老婆婆，另一个只有九岁，是个小女娃子，明显跟你的身份不符，都对不上号。看来很有可能你过去不是我们县的人，你究竟从哪儿来的至今还是个谜。不过银花姐，你千万别着急，这事得慢慢来。”
孙银花说：“对不起卢支书，这件事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去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的时候，因为想不起我原来的名字了，孙银花这个名字还是派出所的李所长帮我起的，他说如果我以后想起啥来了，就把这个名字再改过来。你去公安局查孙银花这个人当然查不出来的。不过我的事让你费心，真有点过意不去。你说的当老师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你看，狼娃才这么点，多亏了还有羊奶吃，这身子骨才长得这么好。可他头上没有天灵盖，是碰不得的呀，你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咋离得开我呀？”
卢有亮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必马上答应我，我这个人干其他的不行，软磨硬泡还是有一套的，不瞒你说，我们村里的这个村办项目，就是我求奶奶告爷爷的争取下来的。古人求贤若渴，有三顾茅庐一说，我这才来了几次呀？没说的，只要你还没有松口，我还会来找你的。”
孙银花说：“卢支书，你抬举我了，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捡垃圾的垃圾婆，怎么能拿我跟古代贤人相比呢？如果我这样想，我就太自不量力了。”
卢有亮说：“银花姐，我从来没有低估你，我相信我这个人看人是不会错的，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的人深藏不露，不显山不露水，可肚子里的学问不可估量，你就是这样的人。”
孙银花说：“卢支书，你这样说真的折煞我了，我也送你一句话，有时候人的愿望是好的，可是愿望也要切合实际，如果把愿望当成希望，那可能要令你失望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
卢有亮说：“有愿望总比没愿望好，人如果没有愿望那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啰。好了，请留步，我走了。”
孙银花说：“谢谢你来看狼娃，你是个好人。”
卢有亮说：“我希望你能早日答应我的要求，娃子们需要有一个好老师来教他们。至于狼娃的事我想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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