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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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洛阳,黎国的都城,黎国建国不过十年,根基尚浅,皇家与世族的争权斗争不时就要上演一场,加上南方尚未平定,让黎国时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前朝泱国虽然不存在了,可是不乏爱国之士仍坚持着复国的希望,在南方努力的守着曾经的基业。

    红尘万丈的嗔痴爱恨却离这洛阳的白业寺很远,作为千年古刹,白业寺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佛道慈悲,明镜止水,改朝换代于寺中的出家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白业寺有两座佛塔,禅院房间三百,周围小山清秀,一条明河环绕,虽在红尘,却宛如仙境。

    此时正值初夏,树木越发的翠绿起来,山中水池里莲叶覆盖了碧水,朵朵的莲花含苞待放。一个白衣少年就坐为池边,明眸善睐,虽然年纪尚小,可是五官精致,容貌有绝伦之色。

    他穿的是白色僧袍,已经剃度,圆圆的脑袋上一根发丝也没有,更显出了他五官的出色。

    捧着一本佛经,他看得很是认真,一只蜻蜓落在他的鞋上,他也没有丝毫的分心。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九莲坐在树枝上,轻轻晃着双腿,她已经看了他许久了,可惜他还没发现他。

    这个小和尚是帝云释的转世,今生一劫可以说是要历尽磨难的。他是泱国的最后一位皇子,名为赵云天,法号长云,洛阳城破时出生,为保安全寄身佛门清修。前面十二年佛门清净,之后复国血仇之路那是风雨飘摇艰难万分。

    “小和尚,你在看什么呢?”要看夕阳将落,九莲还是开口了。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长云吓了一跳,他转头四下一看,看那树叶间白纱翩翩,他不由站起来,“是谁?”师兄们常说这里有山妖鬼魅,难不成他终于遇到了?

    往前走了几步,他终于看清了是什么人。白裳圣洁,她就像是寺中的白衣观音一样,只是脸上遮着白纱,看不见容貌,而那双眼是那么的美丽,含着浅浅的笑意,一下子就蹿进了他的心里,那是一种无来由的熟悉。

    “你是谁?”白业寺的女客是很少的,长云更是少见,看着她脚上那双绣花鞋在裙摆间若隐若现,他微微垂下了眼眸。

    “是我先问你的,你应该先回答我才是。”九莲的语调很是轻快。

    “我,”长云看了下手中的经书,“我在看大悲咒。”

    “哦,那我也回答你的问题。我是住在附近的人。”九莲往前一倾,整个人就从树上掉下来,吓得长云伸手要接,她却轻轻盈盈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天黑了,小和尚快回去吧,不然待会豺狼就来了。”她笑着说着,转身就走进了树林里。

    长云有点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她比他高很多,身姿窈窕,芊芊胜过池中莲花,山下是有不少农户,可是她这般的高雅美好,又怎么会是普通女子,也许她是山里的精魅吧。

    这是长云第一次见到她,从这天开始只要他到了这里,每次傍晚她都会来,叫他一声小和尚,该回去了。

    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没听到过她来的声响,唯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有时候她也会和他讲讲佛经,不等他开口,她就会帮他解惑,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慢慢的,已经一个月过了,天越来越热了,这一日的清晨,寺里来了几个香客,却是找他的,他们告诉他,他是泱国的皇子,要接他去南方,统领三军将士,收复失地,恢复泱国一统。

    这是无法摆脱的事实,他们长跪不起,哀求着他回去,国恨家仇让他不得不承受。

    他答应了,只是要求明天再走,他有点茫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林中的水池边,他呆坐了许久,直到她的身影出现。

    “我明天就走了。”前途是荆棘重重,漫漫长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既然是你该承受的,那就去吧。”九莲当然知道他的事,所以很是淡然,“以后也许会很难,佛经不一定帮得了你,这两本书送给你。”她拿出了两本书,一本是心法剑术,一本是布阵行军。

    长云有点愕然,却接了过去,“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两本书确实是以后的他会用到的。

    九莲点了点头,“去吧,我们会再见的。”

    “再见?那我会认得出你吗?”他不知道她的模样,人海茫茫,何处相见呢?

    “我认得就可以。”九莲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把头发留长吧,等你成年了,你会再见到我的。”

    “那你的名字呢?”长云追问着。

    九莲迟疑了一下,“翎歌,我叫顾翎歌。”身在红尘,没有九莲,唯有翎歌。

    一别以后,是天涯海角,躲过追杀躲过暗算,长云终于到了南方,他是唯一的皇子,也是泱国唯一的继承人了,他不再是长云,而是赵云天。

    三年刻苦学文习武,十五岁的他终于正式站在了天下人的面前,战争之火再次燃烧,他披甲上阵,用鲜血来浇灭所有的慈悲,用哀嚎来祭奠曾经,他已经不再是白业寺里的小和尚。

    三年征战,他威冠三军,奇谋妙计打得黎国节节败退,那一年他十八岁,终于正式称帝,改国号为昭明。又是两年,曾经被黎国夺走的一切,终于都回到了他的手中。

    天下一统,国恨已清洗,家仇已经血尝,他的重担轻了一些,可惜当一个帝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朝臣将士,从没有一个可以轻心。

    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他的婚事,看着挂了一殿的画像,他却忍不住的想起了当年白业寺的她。

    她是顾翎歌,可是顾翎歌又是谁?又是在哪里呢?

    “顾翎歌?”他呢喃轻唤着这个名字,他想再去白业寺看看,看看那里是否还有一个顾翎歌。

    帝王出巡,太过于招摇,他只是带了几个亲卫,便装前往,熟悉的山路景色,似乎柔化了他这五年里练就的铁石心肠。

    可是白业寺下从无一个顾翎歌,他在水池边等到了天黑,只换来了失望。

    朝臣让他立后的声音越来越喧闹了,他知道他该选择了,复国功臣之女是他选择中必须有的,一后两妃早已是确定的,他要选的只是那三个女子中,谁成为皇后。

    “陛下,这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李璧婷,左相之女上官瑛华,右相之女顾长歌。”跟随了他五年的护卫左滨指了指小太监拿着的三张画像。

    镇国大将军是随他征战的功臣,也是前朝大将,而左相也是之前的旧臣,右相也是劳苦功高,之前假降于黎朝,暗中助他复国,所以新朝后,便封了右相。

    “顾长歌?”听到这个名字,他微微皱了眉,忍不住就去看画像,画像中的女子确实有倾国之貌,身影也是莫名熟悉,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顾翎歌真的是人,那五年过了,她应该二十几岁了。

    “她是右相的嫡女,年方十八,听说长得极好。”左滨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那右相可还有一个女儿,叫翎歌的?”他问到。

    左滨有点惊讶,“这位小姐本来名字是翎歌,只是因着要参选,所以改了名字,不过改了长歌,倒是和几百年前的一位长歌真人重了名字。”左滨是在净华山修行过得,长歌真人白日飞升的故事他是听说过。

    顾翎歌,这个顾翎歌可是那位顾翎歌吗?云天的心有点激动了,他想见见她,可是也不好只见她,一场赏花宴就这般的开始了,只要是贵女皆可参加的赏花宴。

    宴会的地点选在了宫里上林苑的十里莲花池边,那一日风和日丽,几十个莺莺燕燕齐聚,娇声细语无限美好。

    云天很低调的躲在池边的小楼高处,无暇顾及其他女子,他想见的只有顾家女儿,他是让左滨想办法,单独让顾长歌过来的,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他不由开窗看向楼下,只一眼,他就看到了站在莲花池边的她。

    粉衣白裙,姣姣如莲,青丝红簪,柔若青柳,飘飘凌风,仿佛要踏莲离去的仙子。即使她脸上没有面纱,可是他很确定她就是那一年遇见的顾翎歌。

    他有点愣的看着她,凉风习习,她抬头看向了他,目光在瞬间相接,她望着他,露出微笑,红唇微动,他听不见可是看清楚了,她在唤着,“小和尚。”

    皇后之位,终于确定了,他顺从着自己的心意,立顾长歌为后,只是同时,还有两位妃子,李德妃,上官贤妃。

    诏书昭告天下,那年的秋天,十里锦绣,她凤冠霞帔一身红装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入主中宫正仪殿,也在那一日,他与她才算是正式相见。

    她戴着凤钗流苏花冠,团扇遮面,端坐在那,他一步步走进,“你说待我成年后再见,指的是今日吗?”他知道她肯定有着自己的秘密,毕竟五年前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有那样的身姿。

    “陛下若要这般算,也是可以的。”二十弱冠,算是男子正式成年的时候,九莲或者是翎歌轻移扇面,对着云天微微笑着。

    果然是她,“那为什么之前不让我看到你的样子呢?”他坐在了她的身边,目光却没有移开她。

    “都说美色误人,我怕误了陛下。”她眼波流转,流露出妩媚之色。

    他低头笑了笑,“确实是误了。”她容貌太出色,倾国倾城的美,世间唯有他这个皇帝才可以配得上她!

    一夜**是如胶似漆,红绡帐暖,拥着她的时候,他突然对于以前君王不早朝的感觉深有体会,她是他的妻子,她身上有他向往的美好,圣洁典雅。

    翎歌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后,后宫琐事她是处理的井井有条,连着三天后进来的妃子,她也安排得很好,也许被那一双眼眸看着,没有谁会觉得她不好吧。

    只是她太冷静,唇角有笑,可是眼中无情,唯一对着他,她眼中有些许柔情,又像是透过他看见了谁一样,带着思念或者眷念,总让他觉得莫名嫉妒。

    三年相守,他独宠她一人,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满了周岁后他便立了孩子为太子,只是那一年的秋天,她便病了,病魔来势汹汹,短短三天她便失去了生机,御医束手无策,连着净华山的真人看了也没有办法。

    在她床前,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却依然对着他微笑,“陛下无需伤怀,有这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了。”

    “不够!我要的是一辈子!”心如刀割,他忍不住的落泪。

    “一辈子又能够多长呢?莫要执著,莫要悲伤。”她伸手拭去他的泪,笑着便闭上了双眼。

    她走了,留给了他三年温情,偏偏又丢下了他一人称孤道寡。

    情在她离开的时候湮灭,爱随着她远去,帝王情深,他的情给了她就再也没有了。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在他眼中也是空无一物。

    帝王业是白骨堆积,富贵权势是鲜血浸染,仇恨已结,情爱已空,世间苦他早已尝尽,岁月于他了无趣味。

    他用着所有的心血将孩子培养长大,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那一年他四十一岁,他便退位了,他再次踏足白业寺,出家为僧。

    袈裟在身,俗世已在身外,他也曾苦修在外,到过那莲华山,到过那莘城昌黎,那里有一长歌真人。

    他在长歌真人的雕像前驻足,不经意间就入了梦。

    这个梦里,有他,也有她,那是一世的爱,一世的苦,一世的怨。

    梦醒的时候,他看着她的雕像,终于是悟了,她是来渡他的,她从不曾离去,她是永恒的存在。

    他用余生在佛前祈求,离了红尘百丈烦恼,渡劫身于古卷青灯,佛是觉而不迷,菩萨是觉而有情,他泯了慈悲众情,便是立地成佛。

    寿命尽,法身归,他依然是帝云释,踏莲成佛,九重云霄境,他再次见到了她,九莲帝尊。

    他谢她尘世相渡,三年相守是前世的缘,也是今生的果,他很知足,所以放下,心无挂碍。

    “帝尊,红尘莽莽千万丈,莲渡苦海,佛心安宁。”他合掌低头,脚下莲是她相赠,宛如她生生世世长随身侧,心安身也安。

    ------题外话------

    怎么写也甜不了额,就这样吧其实不会悲啊,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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