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苏氏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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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突然一下了刮了起来，窗叶被吹得左右摇摆，与窗沿发出“吱吱呀呀”的擦声，在这异常削冷静谥的夜里，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呻吟，诡异萧条。
颜笑穹觉得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盯着颜无修如石块般僵了的背影，在风动的衣襟之下，沉稳坚韧。
这就是世泽山庄的天，扛着所有人的希望与信任。在任何挑战面前不动如山。
他崇拜他，颜笑穹相信，儿子总是崇拜父亲的，父亲在儿子眼里，就是一个英雄，活在他活生生世界里的英雄。
但颜无修告诉他，太崇拜一个人就很难超越他，更难击败他。
因为你的眼里就只是他的优点，却看不到他的短处。
颜笑穹觉得父亲是对的，至今为止，他没有发现父亲的短处。
但是人就会有短处。
这只能说明他被自己蒙敝了。
颜无修伸手将窗叶关合，回到位上，不经意在问道：“那个叫苏梗的女孩是什么人？”
颜笑穹觉得心一下子又热了起来，道：“她是苏使君的姐姐，常年云游在外，所受的历炼与阅世，都不简单。”
“她是不简单。”颜无修想起她身上的那股气质，像一个陷阱，一不小心，就让人毫不犹豫地信任她，甚至觉得将性命托付予她，都是无可厚非之事。
这样的一个女子，拥有此等浑然天成的优势，如若站在对敌的位置，无疑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既然如此，”颜笑穹忍不住将心里的疑虑说出来“您为何允许她单独给陌影看病？”
颜无修沉声道：“直觉。”
“你或许觉得不可思议，”颜无修接着道“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理智，但事实如此，直觉往往成为判断事情很重要的部分，它像一个感官，嗅着风的味道，告诉你危险藏在何处，如何避开它。你经历的事情越多，直觉所带给你的判断越准。”
颜笑穹揣磨道：“您所说的直觉应该是对局势的了解与敏感，更具体些就是经验所带来的敏锐。”
颜无修点点头：“你明白得很快。”
颜笑穹道：“但我不明白您是如何判断苏梗的。”
虽然他愿意相信她，但他更愿意保证颜陌影的万无一失。
颜无修道：“刚才你所说的，对局势的了解。假如她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知道陌影的重要，但对方并不一定知道，即使知道，也应该明白，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
颜笑穹心境豁然开朗，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
颜无修跟他说这些话，让他明白的不是洪凌云之死，也不是何谓直觉。
他所要告诉他的是，一直以来，世泽山庄都太忽略了苏使君。
回春堂的厨房乱成了一片。
天约摸黑那刚会，趁着清净，柳飞絮一直忙着张罗下厨，就盼能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为苏梗接风洗尘。只是平日林倚然在时，也有个帮手照应，这下，可把柳飞絮忙得上窜下跳。
“我说飞絮，”苏使君倚在门边，双手环胸，甚为悠闲“你只消做两样家常便菜即可，何需弄得这般狼狈？”
“狼狈？”柳飞絮斜睨他一眼，见他如此轻闲，冷冷哼道“我就乐意为苏梗姐狼狈，换作你，做个汤那都算是抬举。”
苏使君摸摸下颌，抬首一脸满足道：“那也得是千年老鳖汤。”
“哎呀，”柳飞絮故作惊讶，嚷道“那可是你兄弟，你也下得了口？”
苏使君贼贼地望了望四周，指着柳飞絮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压低声道：“小心啊，要是我跟阿梗说漏了嘴，那她还不得气疯啊？”
柳飞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意指所向，登时双颊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穿过门时故意用力将他撞开，恶声恶气道：“别杵在这里当门神，碍手碍脚！”
苏使君却涎着脸笑吟吟地跟上，道：“怎么说也是为阿梗接风，我闲着不太好，你说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柳飞絮扬声道：“岂敢呐！”
苏使君讶异道：“有什么不敢，指派人干活可是你最拿手的。”
“怎么说话呢？”柳飞絮霍然转过身，将端在手中的盘子往他手里一塞，眼里似要喷出火来，盯得苏使君脖一缩。
“不对吗？”苏使君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你……”柳飞絮指着他的鼻尖，一肚子气刹在心里，“你”了半天，愣是“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闭起眼，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睁开眼时，只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苏使君那张脸都快要贴到她面上，还皱着眉道：“什么味啊？”
柳飞絮惊得将他猛地一推，自己也退了几步，心里又急又羞，只觉得苏使君做事越来越没谱。当下思量着，突然间也觉得不对劲，往空气了闻了闻，脸一下子哭丧起来，直往厨房冲去，急道：“什么味啊？跟你胡闹菜都糊了，你望我面前嗅什么？”
一桌子菜，在两人吵吵闹闹中，总算是都做好了。
只是两人坐在桌旁侯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本是热腾腾的菜已凉了个透，也不见苏梗的身影。柳飞絮左顾右盼，有些气馁道：“什么时辰了？”
苏使君朝外瞧了瞧，道：“快戌时三刻了。”
柳飞絮叹了口气，道：“莫要生什么事了。”
苏使君道：“她一人在外不知所踪时也没见你这么念叨，现在在自家门口，你怎么反而长嘘短吁起来？”
柳飞絮没搭话，扫了他一眼，又懒懒地低下眼睑。
苏使君亦不理她，站起朝前院走去，见那几株梅花愈开愈是热闹。檐下灯光映照过去，略显昏暗，却如美人轻纱遮面，娇羞无比。
凑上前去，眼里只觉纷繁缭乱，那簇拥一枝的花儿，像是要把尘世间的繁华都轰轰烈烈地开了去，凭空地让人看了滋生感动。
他轻叹一声，这几年的忙碌，错过了多少春花秋月，回首往昔的付出，或许就如今夜的繁花，明晨便成为坠了一地的残花，空留余叹。
“年年瞧，怎么你就瞧不够呢？”柳飞絮凑上前，撞落几片花瓣，苏使君看见了，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还未凋谢，就让你给撞残了，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也该改了。”
正说着，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两人抬头一望，却是苏梗将门撞开，背上负着一人，那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已昏迷。
苏梗也瞧见了梅花之下的二人，朝苏使君使了个眼色，便穿过堂侧的走道，往后院去了。
“去外面给人看病，怎么还往回带了一人？”柳飞絮拉住苏使君，奇道。
“看到了吗？”苏使君指着沿路滴成一条线的污点，道：“你先将这些擦干净了。”
说罢，侧开她，也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每个回角都挂上了灯笼，隐隐现出房子的轮廓，中间有一条小道穿过，两侧亦是开满了枝梅花。可见这里以前的主人，是多么地偏爱梅。
苏使君不加思索往右侧直奔而去，见那空房的门果然开着，却毫无动静，进去之时，突然“嚓”的一声轻响，屋里顿时一片瞠亮。
苏梗将火折子收起，只见那白色大衣上染了一大片血污，触目惊心。她将大衣脱下，扔到桌上，道：“你瞧那人是谁。”
苏使君走到床榻旁，见那人右胸受利器重创，流血不止，血腥味中隐隐夹着一股恶臭，细瞧之下，那血竟呈黑色，待往上看清那人的容貌后，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平静，道：“他中毒了。”
苏梗道：“我已为他服下暂且控制毒性曼延的药。只是伤口太深，普通的金创药不管用，你将九转膏为他用上。”
苏使君从怀里掏出药从破衣间为他涂上，用药之处，血终于止住了些，趁势，苏使君将那人因血污而变得黏重的衣衫脱下，六寸长的伤口狞狰地显露出来。
苏梗不知何时打来一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道：“这是从厨房打来的开水，等水温些了，你再替他清创。”
苏使君点点头道：“你怎么遇到他的？”
苏梗道：“钱记当铺的巷口。”
苏使君疑惑地瞧着他，道：“从世泽山庄到回春堂，是不需要经过那里的。”
苏梗笑道：“你曾说过，我对血的敏锐就像野兽。至今我还不知这话是褒是贬。”
“自然是褒。”苏使君笑道，这话乃是孩童时的一句戏言，那时的他对于苏梗的这种能力除了不可思议外，不能做任何其他评价。但现今发现，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并不稀少。
就好像一种生存本能。人总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潜能。
苏梗道：“是什么人可以将他伤成这样？”
苏使君道：“刺史大人，或他的手下。”
苏梗蹙眉道：“怎么和官府扯上了关系。”
苏使君道：“他是连翼盟的人，查到了林上棠的头上，他必须得死。”
苏梗道：“看来我错过了很多东西。”
苏使君道：“半年前你突然全无踪影，我知道你要想不让别人找到你，那谁也别想找到。所以我只有安心等待，慢慢地处理事情，直到你想回来。”
苏梗道：“因为你知道我会回来。”
苏使君自嘲一笑。
他知道她会回来，但有时又忍不住怀疑，那时的彷徨，之前从未有过。
苏使君道：“我不知道洪凌云查到了多少，又告诉了连翼盟多少，当发现他的手伸向我们，似乎有些晚了。”
苏梗静然，从桌上抓起一把无鞘的剑，剑尖遗留着结在上面的血凝。她将剑递给他，道：“你瞧这是什么剑。”
苏使君接过，反转剑身，只见上面刻着两字草书：顾悔。
他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顾悔这个名很出名，因他所铸的剑皆是名剑。
他的一生，只铸了四把剑，传言每一把剑各有其状，锋利无比，坚不可摧。单从剑而言，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好剑。
但这每一把剑，都淬上了剧毒，四种名目不一的奇毒。
而最出名的，莫过于居于首位的寒心剑。
寒心草长于西域极寒之地，常年积雪不化的山峰之上。十分稀有。其茎埋于冰里，露在外面的，只是五片叶子，五十年之后，茎内会长出白色晶状的种子，将其取出与其叶烘干碾成粉末，便为剧毒，中毒者在半刻钟内全身冰冷僵硬而死。无药可解。
半壁山庄小庄主曲遥，当年便是遭寒心剑所袭。
而第二第三把剑，在两年前已为人所毁。
苏使君所拿的便是那第四把剑。
其剑通体玄青，剑锋隐隐溢着流光，此剑伤人毒性发作较慢，却最为怪异，中毒者全身虚软，酸痛无力。相传是由五种不同性状的毒草调配而成，要解其毒，须得用五种与它们相克的药草煎制成药，服上十天，毒性方可全解。
但除了顾悔本人，无人知道这五种毒草是什么。
所以此剑也被人喻做“五亡剑”。
如今不用看，也知那人所中之毒便是五亡剑所致。
苏使君奇道：“这剑从何得来？”
苏梗道：“他手上。”
苏使君摇摇头道：“这不是他的剑。”
这是对方的剑。
他为何在身负重伤时还有余暇将对方的剑拿走？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所想的答案。
只有一种解释，他不能让对方的人知道他已伤在这剑下。
也许苏梗没有遇到他，那或许早已毒发身亡，拾剑之举便显得可笑至极。
但苏使君与苏梗知道他并不可笑，他慎密的心思，反倒令二人折服。
他的本能抑或是习惯不让自己因一个小小的疏忽而葬送性命。
如有一分机会活下来，却让人知道他伤在五亡剑下，那全城官兵即使是掘地三尺，活，要将他生擒，死，亦要将尸体抬回做个交代。
这无疑也让那一分机会变得危机重重。
那才显得可笑，可悲。
苏使君将剑放好，叹道：“看来，伤他的就是洪凌云本人。”
苏梗猜测道：“不能惊动其他人，为求速战速决，或许才会被伤成这样。”
苏使君道：“即使如此，洪凌云的武功，已是十分厉害。但这都不重要了，五亡草除了五歌、绮花、三蓝花之外，还有两种，才是我们所想要知道的。”
“爬地脚、红头王。”苏梗接道。
苏使君讶异地望着她，见她一脸莫测，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之前你说你用药控制了毒性曼延？”
苏梗道：“我去了一趟西域，碰到了一个人。”
苏使君道：“难不成是顾悔？”
苏梗点点头，逐将与顾悔巧遇之事娓娓道来。
那时还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苏梗在茫茫雪山之上徘徊不去。此行来西域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了寻得寒心草，并找出解毒之法。只是来此一个月，天天到这些雪山之上寻觅，偏生就看不到一丝草长之色。
一直到天色暗了，苏梗也倦了，便席地而坐，想歇息一会便下山，明日再来寻它。
就在坐定抬首间，遥遥看见一条人影在雪山之上转转悠悠。
苏梗觉得蹊跷，冰天雪地，若是寻常人家，岂会来此受罪？
后来相询，才知那人亦是为了寻寒心草而来，细谈这下，苏梗微微有些吃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悔。
天色已暗，两人下山后，顾悔便相邀苏梗到其住所，只见满屋的瓶瓶罐罐琳列其间，把苏梗瞧得眼花缭乱。
她在其居所待了三天，顾悔对她坦诚相待，无所不谈，教了她不少解毒之法，也算是她的一师半友。
说起来，顾悔本性并非奸恶之徒，反倒是有些直性子。只是年少时个性怪异，仗着对其药草与医术认知的禀异天赋，以研制各种毒药为乐。
当年他将四把毒剑卖了之后，将所得的十万两银散尽，只带上百两孤身来到西域，研究各种奇毒。但近年来年老体迈，早已无当年的任性，心境亦平和许多。他深知这些奇毒祸害不浅，流落入江湖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每当思及，不免于心有愧，便致毕生所学，寻出解毒之法，攻克不少。
只是惟有寒心草，成了他心头患结。
临行时，顾悔一再叮嘱，日后回到中原，一定要多行善德，也不枉他对她的相授之识。
苏梗说到此有些黯然，道：“我告诉他回春堂所在，他日找到解寒心草之法，也好告知予我。”
“水凉了。”苏使君拧干帕巾，慢慢地清掉血污“只要知道五亡毒就好。你累了一天，也该去吃点东西了，飞絮为你做了一桌子菜，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苏梗见他一脸淡然，心底有些无奈，只是轻声道：“我先等你弄好了。”
他轻轻咳了几声，被清理干净的伤口能清楚地看到翻卷起来的皮肉，他将帕巾放在伤口上，猛地手一颤，将九转膏擦去。一瞬间可看见露出的白骨，又重新被涌出来的鲜血覆盖。
他将帕巾扔回盆里，利索地将九转膏重新涂上，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瞧了他一眼，皱着眉，却不见转醒。
失血太多，只怕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好了。”他站起身，又咳了几声，没想越咳越厉害，似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怎么了？”苏梗赶紧迎上去，扶正他的肩膀，担忧道。
他摆摆手，止住咳，道：“受了些风寒，不碍事。”
苏梗见他脸色苍白，疑道：“当真？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苏使君见她蹙着眉，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四年之限已过，至今都安然无恙，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好了，我们走吧。”
苏梗见他笑得如此释然，心下将信将疑，跟他往厅堂走去。
饭桌之上总是令人觉得温暖异常。柳飞絮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缠着要苏梗说她一年在外都碰到了什么新鲜事。只让苏梗觉得，一人在外单影形只的生活，恍若隔世。
“苏梗姐，那人是什么人啊？”柳飞絮问道。
苏梗道：“在路上碰到的，见他伤得厉害，便带了回来。”
柳飞絮忧心道：“我瞧他血一路滴回来，莫不要出人命吧？”
话音刚落，苏使君伸手一拍她的脑袋，道：“乌鸦嘴还是闭上为好，一说指不定就灵。”
柳飞絮瞪了他一眼，摸了摸他拍到的地方，不服气道：“人怎么能没有个三灾六难呢？好好好，我祝他长命百岁。”
苏使君微笑着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满意道：“真是乖孩子。”
不料柳飞絮突然一抓住他的手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把苏使君咬得皱眉吸气。
柳飞絮愤愤道：“我看你不规矩！苏梗姐，你都看到了，你在的时候他都那么戏弄我，你不在时他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呢！你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苏梗见两人打打闹闹如孩童般，笑道：“你哪那么容易被欺负？”
苏使君往被咬的地方吹了几口气，又揉了揉，道：“阿梗跟我说了，她这次不走了。”
“你当真不走了？”柳飞絮喜道。
苏梗一愣，敷衍了一声，道：“飞絮，待会吃完饭你替我煎副药，我抓药给你，顺便煎一副治风寒的药。”
“风寒？”柳飞絮疑道“谁染了风寒？”
苏使君抢道：“除了我还会有谁？你可别毒害我。”
柳飞絮认真地点点头道：“我会考虑放些砒霜的。”
苏梗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碗筷，走到药柜处，酌量取了五种药材，交给柳飞絮，道：“取三碗水，以文火煎取一碗。”
柳飞絮点点头，放好药，才终于规规矩矩地吃饭。
苏梗不再主动说一句话，直到饭后回到后院，苏使君一直尾随其后。
回廊上，只听到两人碎碎的脚步声。
“我什么时候说不走了？”苏梗回身问道。
“因为我需要你留下来。”苏使君道：“现今的局势一触即发，短则一两年内便可解决，期间难保不会生什么意外，你在这里，我不能管事的时候，你也可替我扛起一切。这样才不至于一败涂地。我知道你的能力比我更行。”
苏梗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转过身，往她房间走去。
苏使君在她身后低声道：“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苏梗止住了脚步，良久，才缓缓道：“我从不曾拒绝过你。”
他要她留下来，她自然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对吗？”苏梗又缓缓道。问着一句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是的。”苏使君走上前，安抚道“别想太多了，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倚然可是勤快，两天替你打扫一次，我都受不了了。明日她回来，见了你指不定乐成什么样。”
苏梗心神略定，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一个手脚勤快的人，这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今夜他就劳你多看着点了。有什么事叫我。“
苏使君应了一声，看着她那道白影消失在门角。
天地似乎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掠过心头无影，独留下浓浓的悲怆。
地上落着几片花瓣，白得似雪，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冰凉透彻。
是雪。
脖子突然一片湿冷，他抬头，触眼之处，漫天白雪。似乎一下子都要落入眼中。
他有些眩晕，突然记得葬礼那天，站在亭院里，雪也是毫无预警地就落了下来。飘飘悠悠，落到脸上，一片潮湿。
他又轻咳了几声，回到屋里，一转脸，便看到了苏梗的那件白色大衣，与那人苍白的脸。
心口没由来地紧了紧。
已经死去了太多人。
为了一个真相，真的值得吗？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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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笑穹觉得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盯着颜无修如石块般僵了的背影，在风动的衣襟之下，沉稳坚韧。
这就是世泽山庄的天，扛着所有人的希望与信任。在任何挑战面前不动如山。
他崇拜他，颜笑穹相信，儿子总是崇拜父亲的，父亲在儿子眼里，就是一个英雄，活在他活生生世界里的英雄。
但颜无修告诉他，太崇拜一个人就很难超越他，更难击败他。
因为你的眼里就只是他的优点，却看不到他的短处。
颜笑穹觉得父亲是对的，至今为止，他没有发现父亲的短处。
但是人就会有短处。
这只能说明他被自己蒙敝了。
颜无修伸手将窗叶关合，回到位上，不经意在问道：“那个叫苏梗的女孩是什么人？”
颜笑穹觉得心一下子又热了起来，道：“她是苏使君的姐姐，常年云游在外，所受的历炼与阅世，都不简单。”
“她是不简单。”颜无修想起她身上的那股气质，像一个陷阱，一不小心，就让人毫不犹豫地信任她，甚至觉得将性命托付予她，都是无可厚非之事。
这样的一个女子，拥有此等浑然天成的优势，如若站在对敌的位置，无疑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既然如此，”颜笑穹忍不住将心里的疑虑说出来“您为何允许她单独给陌影看病？”
颜无修沉声道：“直觉。”
“你或许觉得不可思议，”颜无修接着道“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理智，但事实如此，直觉往往成为判断事情很重要的部分，它像一个感官，嗅着风的味道，告诉你危险藏在何处，如何避开它。你经历的事情越多，直觉所带给你的判断越准。”
颜笑穹揣磨道：“您所说的直觉应该是对局势的了解与敏感，更具体些就是经验所带来的敏锐。”
颜无修点点头：“你明白得很快。”
颜笑穹道：“但我不明白您是如何判断苏梗的。”
虽然他愿意相信她，但他更愿意保证颜陌影的万无一失。
颜无修道：“刚才你所说的，对局势的了解。假如她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知道陌影的重要，但对方并不一定知道，即使知道，也应该明白，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
颜笑穹心境豁然开朗，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
颜无修跟他说这些话，让他明白的不是洪凌云之死，也不是何谓直觉。
他所要告诉他的是，一直以来，世泽山庄都太忽略了苏使君。
回春堂的厨房乱成了一片。
天约摸黑那刚会，趁着清净，柳飞絮一直忙着张罗下厨，就盼能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为苏梗接风洗尘。只是平日林倚然在时，也有个帮手照应，这下，可把柳飞絮忙得上窜下跳。
“我说飞絮，”苏使君倚在门边，双手环胸，甚为悠闲“你只消做两样家常便菜即可，何需弄得这般狼狈？”
“狼狈？”柳飞絮斜睨他一眼，见他如此轻闲，冷冷哼道“我就乐意为苏梗姐狼狈，换作你，做个汤那都算是抬举。”
苏使君摸摸下颌，抬首一脸满足道：“那也得是千年老鳖汤。”
“哎呀，”柳飞絮故作惊讶，嚷道“那可是你兄弟，你也下得了口？”
苏使君贼贼地望了望四周，指着柳飞絮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压低声道：“小心啊，要是我跟阿梗说漏了嘴，那她还不得气疯啊？”
柳飞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意指所向，登时双颊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穿过门时故意用力将他撞开，恶声恶气道：“别杵在这里当门神，碍手碍脚！”
苏使君却涎着脸笑吟吟地跟上，道：“怎么说也是为阿梗接风，我闲着不太好，你说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柳飞絮扬声道：“岂敢呐！”
苏使君讶异道：“有什么不敢，指派人干活可是你最拿手的。”
“怎么说话呢？”柳飞絮霍然转过身，将端在手中的盘子往他手里一塞，眼里似要喷出火来，盯得苏使君脖一缩。
“不对吗？”苏使君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你……”柳飞絮指着他的鼻尖，一肚子气刹在心里，“你”了半天，愣是“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闭起眼，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睁开眼时，只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苏使君那张脸都快要贴到她面上，还皱着眉道：“什么味啊？”
柳飞絮惊得将他猛地一推，自己也退了几步，心里又急又羞，只觉得苏使君做事越来越没谱。当下思量着，突然间也觉得不对劲，往空气了闻了闻，脸一下子哭丧起来，直往厨房冲去，急道：“什么味啊？跟你胡闹菜都糊了，你望我面前嗅什么？”
一桌子菜，在两人吵吵闹闹中，总算是都做好了。
只是两人坐在桌旁侯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本是热腾腾的菜已凉了个透，也不见苏梗的身影。柳飞絮左顾右盼，有些气馁道：“什么时辰了？”
苏使君朝外瞧了瞧，道：“快戌时三刻了。”
柳飞絮叹了口气，道：“莫要生什么事了。”
苏使君道：“她一人在外不知所踪时也没见你这么念叨，现在在自家门口，你怎么反而长嘘短吁起来？”
柳飞絮没搭话，扫了他一眼，又懒懒地低下眼睑。
苏使君亦不理她，站起朝前院走去，见那几株梅花愈开愈是热闹。檐下灯光映照过去，略显昏暗，却如美人轻纱遮面，娇羞无比。
凑上前去，眼里只觉纷繁缭乱，那簇拥一枝的花儿，像是要把尘世间的繁华都轰轰烈烈地开了去，凭空地让人看了滋生感动。
他轻叹一声，这几年的忙碌，错过了多少春花秋月，回首往昔的付出，或许就如今夜的繁花，明晨便成为坠了一地的残花，空留余叹。
“年年瞧，怎么你就瞧不够呢？”柳飞絮凑上前，撞落几片花瓣，苏使君看见了，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还未凋谢，就让你给撞残了，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也该改了。”
正说着，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两人抬头一望，却是苏梗将门撞开，背上负着一人，那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已昏迷。
苏梗也瞧见了梅花之下的二人，朝苏使君使了个眼色，便穿过堂侧的走道，往后院去了。
“去外面给人看病，怎么还往回带了一人？”柳飞絮拉住苏使君，奇道。
“看到了吗？”苏使君指着沿路滴成一条线的污点，道：“你先将这些擦干净了。”
说罢，侧开她，也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每个回角都挂上了灯笼，隐隐现出房子的轮廓，中间有一条小道穿过，两侧亦是开满了枝梅花。可见这里以前的主人，是多么地偏爱梅。
苏使君不加思索往右侧直奔而去，见那空房的门果然开着，却毫无动静，进去之时，突然“嚓”的一声轻响，屋里顿时一片瞠亮。
苏梗将火折子收起，只见那白色大衣上染了一大片血污，触目惊心。她将大衣脱下，扔到桌上，道：“你瞧那人是谁。”
苏使君走到床榻旁，见那人右胸受利器重创，流血不止，血腥味中隐隐夹着一股恶臭，细瞧之下，那血竟呈黑色，待往上看清那人的容貌后，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平静，道：“他中毒了。”
苏梗道：“我已为他服下暂且控制毒性曼延的药。只是伤口太深，普通的金创药不管用，你将九转膏为他用上。”
苏使君从怀里掏出药从破衣间为他涂上，用药之处，血终于止住了些，趁势，苏使君将那人因血污而变得黏重的衣衫脱下，六寸长的伤口狞狰地显露出来。
苏梗不知何时打来一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道：“这是从厨房打来的开水，等水温些了，你再替他清创。”
苏使君点点头道：“你怎么遇到他的？”
苏梗道：“钱记当铺的巷口。”
苏使君疑惑地瞧着他，道：“从世泽山庄到回春堂，是不需要经过那里的。”
苏梗笑道：“你曾说过，我对血的敏锐就像野兽。至今我还不知这话是褒是贬。”
“自然是褒。”苏使君笑道，这话乃是孩童时的一句戏言，那时的他对于苏梗的这种能力除了不可思议外，不能做任何其他评价。但现今发现，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并不稀少。
就好像一种生存本能。人总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潜能。
苏梗道：“是什么人可以将他伤成这样？”
苏使君道：“刺史大人，或他的手下。”
苏梗蹙眉道：“怎么和官府扯上了关系。”
苏使君道：“他是连翼盟的人，查到了林上棠的头上，他必须得死。”
苏梗道：“看来我错过了很多东西。”
苏使君道：“半年前你突然全无踪影，我知道你要想不让别人找到你，那谁也别想找到。所以我只有安心等待，慢慢地处理事情，直到你想回来。”
苏梗道：“因为你知道我会回来。”
苏使君自嘲一笑。
他知道她会回来，但有时又忍不住怀疑，那时的彷徨，之前从未有过。
苏使君道：“我不知道洪凌云查到了多少，又告诉了连翼盟多少，当发现他的手伸向我们，似乎有些晚了。”
苏梗静然，从桌上抓起一把无鞘的剑，剑尖遗留着结在上面的血凝。她将剑递给他，道：“你瞧这是什么剑。”
苏使君接过，反转剑身，只见上面刻着两字草书：顾悔。
他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顾悔这个名很出名，因他所铸的剑皆是名剑。
他的一生，只铸了四把剑，传言每一把剑各有其状，锋利无比，坚不可摧。单从剑而言，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好剑。
但这每一把剑，都淬上了剧毒，四种名目不一的奇毒。
而最出名的，莫过于居于首位的寒心剑。
寒心草长于西域极寒之地，常年积雪不化的山峰之上。十分稀有。其茎埋于冰里，露在外面的，只是五片叶子，五十年之后，茎内会长出白色晶状的种子，将其取出与其叶烘干碾成粉末，便为剧毒，中毒者在半刻钟内全身冰冷僵硬而死。无药可解。
半壁山庄小庄主曲遥，当年便是遭寒心剑所袭。
而第二第三把剑，在两年前已为人所毁。
苏使君所拿的便是那第四把剑。
其剑通体玄青，剑锋隐隐溢着流光，此剑伤人毒性发作较慢，却最为怪异，中毒者全身虚软，酸痛无力。相传是由五种不同性状的毒草调配而成，要解其毒，须得用五种与它们相克的药草煎制成药，服上十天，毒性方可全解。
但除了顾悔本人，无人知道这五种毒草是什么。
所以此剑也被人喻做“五亡剑”。
如今不用看，也知那人所中之毒便是五亡剑所致。
苏使君奇道：“这剑从何得来？”
苏梗道：“他手上。”
苏使君摇摇头道：“这不是他的剑。”
这是对方的剑。
他为何在身负重伤时还有余暇将对方的剑拿走？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所想的答案。
只有一种解释，他不能让对方的人知道他已伤在这剑下。
也许苏梗没有遇到他，那或许早已毒发身亡，拾剑之举便显得可笑至极。
但苏使君与苏梗知道他并不可笑，他慎密的心思，反倒令二人折服。
他的本能抑或是习惯不让自己因一个小小的疏忽而葬送性命。
如有一分机会活下来，却让人知道他伤在五亡剑下，那全城官兵即使是掘地三尺，活，要将他生擒，死，亦要将尸体抬回做个交代。
这无疑也让那一分机会变得危机重重。
那才显得可笑，可悲。
苏使君将剑放好，叹道：“看来，伤他的就是洪凌云本人。”
苏梗猜测道：“不能惊动其他人，为求速战速决，或许才会被伤成这样。”
苏使君道：“即使如此，洪凌云的武功，已是十分厉害。但这都不重要了，五亡草除了五歌、绮花、三蓝花之外，还有两种，才是我们所想要知道的。”
“爬地脚、红头王。”苏梗接道。
苏使君讶异地望着她，见她一脸莫测，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之前你说你用药控制了毒性曼延？”
苏梗道：“我去了一趟西域，碰到了一个人。”
苏使君道：“难不成是顾悔？”
苏梗点点头，逐将与顾悔巧遇之事娓娓道来。
那时还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苏梗在茫茫雪山之上徘徊不去。此行来西域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了寻得寒心草，并找出解毒之法。只是来此一个月，天天到这些雪山之上寻觅，偏生就看不到一丝草长之色。
一直到天色暗了，苏梗也倦了，便席地而坐，想歇息一会便下山，明日再来寻它。
就在坐定抬首间，遥遥看见一条人影在雪山之上转转悠悠。
苏梗觉得蹊跷，冰天雪地，若是寻常人家，岂会来此受罪？
后来相询，才知那人亦是为了寻寒心草而来，细谈这下，苏梗微微有些吃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悔。
天色已暗，两人下山后，顾悔便相邀苏梗到其住所，只见满屋的瓶瓶罐罐琳列其间，把苏梗瞧得眼花缭乱。
她在其居所待了三天，顾悔对她坦诚相待，无所不谈，教了她不少解毒之法，也算是她的一师半友。
说起来，顾悔本性并非奸恶之徒，反倒是有些直性子。只是年少时个性怪异，仗着对其药草与医术认知的禀异天赋，以研制各种毒药为乐。
当年他将四把毒剑卖了之后，将所得的十万两银散尽，只带上百两孤身来到西域，研究各种奇毒。但近年来年老体迈，早已无当年的任性，心境亦平和许多。他深知这些奇毒祸害不浅，流落入江湖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每当思及，不免于心有愧，便致毕生所学，寻出解毒之法，攻克不少。
只是惟有寒心草，成了他心头患结。
临行时，顾悔一再叮嘱，日后回到中原，一定要多行善德，也不枉他对她的相授之识。
苏梗说到此有些黯然，道：“我告诉他回春堂所在，他日找到解寒心草之法，也好告知予我。”
“水凉了。”苏使君拧干帕巾，慢慢地清掉血污“只要知道五亡毒就好。你累了一天，也该去吃点东西了，飞絮为你做了一桌子菜，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苏梗见他一脸淡然，心底有些无奈，只是轻声道：“我先等你弄好了。”
他轻轻咳了几声，被清理干净的伤口能清楚地看到翻卷起来的皮肉，他将帕巾放在伤口上，猛地手一颤，将九转膏擦去。一瞬间可看见露出的白骨，又重新被涌出来的鲜血覆盖。
他将帕巾扔回盆里，利索地将九转膏重新涂上，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瞧了他一眼，皱着眉，却不见转醒。
失血太多，只怕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好了。”他站起身，又咳了几声，没想越咳越厉害，似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怎么了？”苏梗赶紧迎上去，扶正他的肩膀，担忧道。
他摆摆手，止住咳，道：“受了些风寒，不碍事。”
苏梗见他脸色苍白，疑道：“当真？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苏使君见她蹙着眉，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四年之限已过，至今都安然无恙，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好了，我们走吧。”
苏梗见他笑得如此释然，心下将信将疑，跟他往厅堂走去。
饭桌之上总是令人觉得温暖异常。柳飞絮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缠着要苏梗说她一年在外都碰到了什么新鲜事。只让苏梗觉得，一人在外单影形只的生活，恍若隔世。
“苏梗姐，那人是什么人啊？”柳飞絮问道。
苏梗道：“在路上碰到的，见他伤得厉害，便带了回来。”
柳飞絮忧心道：“我瞧他血一路滴回来，莫不要出人命吧？”
话音刚落，苏使君伸手一拍她的脑袋，道：“乌鸦嘴还是闭上为好，一说指不定就灵。”
柳飞絮瞪了他一眼，摸了摸他拍到的地方，不服气道：“人怎么能没有个三灾六难呢？好好好，我祝他长命百岁。”
苏使君微笑着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满意道：“真是乖孩子。”
不料柳飞絮突然一抓住他的手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把苏使君咬得皱眉吸气。
柳飞絮愤愤道：“我看你不规矩！苏梗姐，你都看到了，你在的时候他都那么戏弄我，你不在时他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呢！你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苏梗见两人打打闹闹如孩童般，笑道：“你哪那么容易被欺负？”
苏使君往被咬的地方吹了几口气，又揉了揉，道：“阿梗跟我说了，她这次不走了。”
“你当真不走了？”柳飞絮喜道。
苏梗一愣，敷衍了一声，道：“飞絮，待会吃完饭你替我煎副药，我抓药给你，顺便煎一副治风寒的药。”
“风寒？”柳飞絮疑道“谁染了风寒？”
苏使君抢道：“除了我还会有谁？你可别毒害我。”
柳飞絮认真地点点头道：“我会考虑放些砒霜的。”
苏梗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碗筷，走到药柜处，酌量取了五种药材，交给柳飞絮，道：“取三碗水，以文火煎取一碗。”
柳飞絮点点头，放好药，才终于规规矩矩地吃饭。
苏梗不再主动说一句话，直到饭后回到后院，苏使君一直尾随其后。
回廊上，只听到两人碎碎的脚步声。
“我什么时候说不走了？”苏梗回身问道。
“因为我需要你留下来。”苏使君道：“现今的局势一触即发，短则一两年内便可解决，期间难保不会生什么意外，你在这里，我不能管事的时候，你也可替我扛起一切。这样才不至于一败涂地。我知道你的能力比我更行。”
苏梗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转过身，往她房间走去。
苏使君在她身后低声道：“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苏梗止住了脚步，良久，才缓缓道：“我从不曾拒绝过你。”
他要她留下来，她自然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对吗？”苏梗又缓缓道。问着一句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是的。”苏使君走上前，安抚道“别想太多了，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倚然可是勤快，两天替你打扫一次，我都受不了了。明日她回来，见了你指不定乐成什么样。”
苏梗心神略定，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一个手脚勤快的人，这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今夜他就劳你多看着点了。有什么事叫我。“
苏使君应了一声，看着她那道白影消失在门角。
天地似乎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掠过心头无影，独留下浓浓的悲怆。
地上落着几片花瓣，白得似雪，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冰凉透彻。
是雪。
脖子突然一片湿冷，他抬头，触眼之处，漫天白雪。似乎一下子都要落入眼中。
他有些眩晕，突然记得葬礼那天，站在亭院里，雪也是毫无预警地就落了下来。飘飘悠悠，落到脸上，一片潮湿。
他又轻咳了几声，回到屋里，一转脸，便看到了苏梗的那件白色大衣，与那人苍白的脸。
心口没由来地紧了紧。
已经死去了太多人。
为了一个真相，真的值得吗？
他不知道。
只是知道，如果不揭开一切，死去的人，将会更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