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落无痕 第十一章 人为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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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金光闪耀。
“弟子是否命不久矣？”少年盘膝坐在石上，澄明的眼睛看着向前老者，“心疾所累，我自觉已不能忍受了。”
老者不答，反看向高悬天上的巨大金球，语非所问地道：“知否这小魔在魔界是何等地位？”后者遍体金光环绕，其间隐隐有暗影钻动。
“弟子不知。”少年坦然道。
“魔界自阿修罗掌教始，传至刹魔圣主，与天庭之抗历经千万劫。天地三教本是释、儒、道并尊，如今却是魔、释、道，三教中犹是魔教为首，可知其力之强。”老者悠然慢言，“能与天抗而不败者，至今唯有魔界。传闻刹魔圣主手下有八百灵魔，差可与佛之八百罗汉并列；更十九炼魔，能比肩诸天菩萨；而其刹魔本身，举手抬足均有毁天灭地之力。”
少年讶道：“从前师父教导弟子五界之识时却未曾这么说过魔界……”
“凡我所授者，均要确实可信。这些语言都是道听途说，堪当闲聊之资可矣，不可足信。这个且不论它，为师要说的是这小魔。”老者顿了顿，“同是道听途说，却从未听闻这魔种有何名气，然当年却能让为师这称为世间第一道人的老家伙束手无策。此时想来，非是为师无能，而是世事异变离奇，意外之物之事太多，兼且生生相克之理长存斯世，所谓‘奇迹’二字便是指此。”
少年低头细思不语。
“命之不久是吾等所见，然此为表相，不足全信。”老者淡淡说道，“炳儿只须切记，无论何时均牢念‘不舍’二字，则一切无不可。”
少年俯首受教：“弟子明白。”
老者移目看他，叹了口气：“你福运太差，本就难以安身，此后要多加努力。须知命由己控，若自己都不为自己尽心，又有几人会为你做呢？”旋又道，“好了，你入梦太久，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
淡淡药味飘在空中。
尚未睁眼，周身疲痛已令他几失去“动”的念头。
片刻后想起之前因用力过度致心疾复发，接着再想起那胖道人，神志为之霍然一醒。
心窝处传来抽搐的疼痛，不看可知复发的心疾仍未完全安息下去。久已不历此苦，算来也有四五年光景，此时重历，灵神也为之自哀。
设若身无此疾，何惧散忧道人之有？
开门声响起，轻巧的脚步走近。少年微微睁半线眼皮，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不是楚春漪更有何人？只是此时粗布衣裙，比诸前时所见的轻丝翠衫少了英气，艳丽处也有所减，但却清稚倍增，益令人觉到她的单纯。
犹记得前次或为夜行之便，她将秀发团在头后，眼前换了丫角，整个人顿时显得清爽利落；两颊之侧却又留了两绺直垂而下，秀气大增。他只掠了一眼，已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动，继而一下抽痛，捂心呻吟出声。
“你醒啦？”楚春漪正于床边铜盆热水中绞脸帕，闻声惊喜看来，见他痛得四肢都蜷缩起来，忙递过帕子，“别动啊，道长说你身上有病的，须得静养。来，把这个敷在额上，很快就会好的。”
少年骤闻“道长”二字，始想起她竟未能逃脱，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没……没逃脱吗？”
楚春漪粉颊上一红，嗫嚅道：“我不会辨别方向，不知道南边怎么走，没逃……”旋即移开娇躯，避他般向门外而去，“道长说你醒时须告诉他，我……我去啦。”
少年欲待叫住她，奈何身上无力，挣扎一回不得起身，反把额上帕子挣掉床边，只得喘着粗气躲回去，记起她之言，费力抓过脸帕在鼻端一嗅，迥异房中药味的另一道极淡药味吸入鼻中。
该是散忧道人为他施的药。
一念至此，少年仍把脸帕敷在额上。散忧道人说过自己的五行神对他大有补益，那么定不会这么快便伤自己，相反还要全力护住自己性命，否则身死神散，对他毫无益处。
疲极中不觉再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非身在睡前那房里，身躺淡淡日光之下，旁倚翠绿巨木，耳闻鸟鸣犬吠之声，鼻中更非药味，而换作清清的花香。他睁开眼来，入目是个院子，左侧一大块遍种花枝，与之相对是一亩方塘，此时塘中荷花已谢，只留下残枝枯根，略有秋深之意。外围是半圈围墙和大片房屋，自己则躺在卧榻之上，旁边尚有数只石凳和一张棋桌。
转目来就看见楚春漪双手托腮坐于身旁不远处，双眸出神地望着对面那片花圃，不知在想什么。她发式仍是丫角落绺，但身上衣衫却改为紫灰，然即是如此，容色仍能花比生妒，尤其柳眉之梢凝眸之上，如若画境。
当在十六七岁上下――少年不知为何竟冒出这念头，心内一愣，接着暗笑。
那岂非自己尚要叫她姐姐？但亦知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阅历还是所学她都要逊自己不止一筹，连如何凭星宿辨别方位都不知。
少年不去扰她，试着稍一运气，已知灵力和真气都不知被那道人施了什么手脚，半点也察觉不到。再试着动了动身体，心口处的疼痛已然大减，身上的疲痛一扫而空，只有些久睡后的干涩，想必是被那道人疗愈。若要走动已无大碍，但如果要攀墙爬壁……他环目看看这院子。
即便是散忧道人亲自告诉他，说这院子甚或这所宅子未曾设防，可以任人自由出入，他也绝计不信。
“曾闻苏杭之境柔美处称冠于世，正因如此，贫道方才入浙。”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少年目光移去，才发觉散忧道人不知何时坐到石凳上，正笑咪咪地看来：“一则有幸，一则不幸，小兄弟愿否略闻贫道陋识？”
楚春漪这才惊醒过来，“呀”地一声轻呼，嗔道：“道长！”
“既称陋，何必言？”少年勉力想撑起身来，摇晃两回险些摔回榻上，楚春漪欲待相扶，终是止住。
散忧道人奇道：“漪儿你怎不与他扶持？摔坏了可不能怪我。”
楚春漪红晕大起嗔道：“道长！他是男子之身，我怎能……”
散忧道人哈哈笑道：“这却不成理了，前些时日未曾见你如此避嫌，那般殷勤服侍，怎么这时就拘礼起来？”
“那怎同？那时他尚是病人……”少女辩声愈来愈低，至后连自己都听不出说了什么。
散忧道人似与她已然非常熟络，逗她道：“是否有欲盖弥彰之感呢？”
“哼！”楚春漪窘极反作出不在乎的神态，瑶鼻微扬哼出一声，“我不跟你说啦！”
散忧道人转向少年笑道：“年少乔情，小兄弟可要见笑了。”
少年并不应答，心下却是一懔。这道人看似谈笑，其实言语俱非无谓，此言明是说楚春漪，暗却是讽自己故作不屑，对其之前欲言的“幸”与“不幸”作出不相应的回答。暗中试着调整肢体，口上淡淡道：“你对我作了什么？为何我灵力和真气都运不上来？”
“切勿将好意当作歹心了――之前我以气测体，发觉你身上疾患颇为奇怪，非是由体而起，暂时未能想出疗治的法子，是以用特殊手法封住你气脉和灵脉，以免疾患加深。”散忧道人家常般笑谈，“知否当时你情况何等危险，非但用力过度，且破我‘收魂降’时伤了内腑，加上连中‘埋头降’，头颅两太阳大穴均有损伤，几至颅破浆溢的境地。其实你大可自己逃去的，只要用了‘御风灵咒’，即便是我也不能追你得上，何苦拼死呢？”
少年尚未答话，楚春漪却忍不住发话：“他若逃了，我怎么办？”神态天真，似将他保护自己当成了责任般。散忧微微一笑，斜眼看她：“你不是誓言必杀之而后快吗？他未杀你已算留情，何来管你闲事之责？”
楚春漪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道：“那些危险都是他害的，当然得保护我。”举着玉掌，弯下小指，“先是他伤害哥哥，”弯下无名指，“然后他还骂爹爹和长兄，”弯下中指，“还引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有三个理由这么多呢，不怪他怪……”话尚未完，少年已淡然道：“令兄暗害忠良，小子只是掳你为质而已，非为此因，无颜捉你时我便不愿插手。”
“你说什么？！”楚春漪被他这么打断话头，再闻其言，顿时气得纤指怒指其头。
“唉，漪儿你尚不明白吗？这小兄弟只是不愿你记恩罢了，否则何人肯这么不顾性命地为个不相干的人儿拼死拼活的？”散忧道人摇头微叹，眼角笑意堆作一团，“难得好人，难得好人啊。”
楚春漪侧头看了看少年，微嘟起两腮：“他也是好人，那世上都没坏人了。”
“知否人为何而生？”少年突道。
“此问难矣，”散忧摇头晃脑地道，“是人都有不同答案，叫人如何猜你心中所想？”
少年垂目道：“家师教导，人为生而生。活在此世道之上，第一要务便是保一己之命，然后才轮到所谓的帮助旁人。”
散忧道人摇头直叹：“浮叶道长当年号称世间济世为怀第一道人，想不到竟教徒弟这么自私的念头。”
少年并不与他争辩，勉力撑着立起身来：“此时我自身尚不能保，岂有救人之心？若非你活在世上关乎我生身性命，我早拂袖而去。”立稳时已感气息困窒，只得喘得两回，方始能平静下来。
“呵，漪儿你听见没？这小子在吐露肺腑之言啊。”散忧道人笑不可耐地向少女言，“怎的你之生死竟亦关联他的性命了？”
楚春漪颊上一红，嗔道：“道长！”心下怦然而跳，一时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似未听见两人言语般凝神静气，突问道：“这是何处？”
“杭州太守杜学裳别院，你需休养，是以贫道方向他暂借一用，”散忧道人跟着立起身来，“他兄长杜慕裳与我宿交好友。”
少年一呆道：“杜慕裳？”侧目看向他，微露惊讶之色。
“无耻之徒中的尤者，难道不能和天下知名的清官结交吗？”散忧道人戏谑，“还是因杜大人和楚国丈都愿跟我这无耻尤者相交？”
少年不答反道：“你不怕凤仙姐姐来寻我吗？敢仍留在杭州。”
“呵……”散忧道人笑容大现，“长年除妖，我还未被妖除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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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不知。”少年坦然道。
“魔界自阿修罗掌教始，传至刹魔圣主，与天庭之抗历经千万劫。天地三教本是释、儒、道并尊，如今却是魔、释、道，三教中犹是魔教为首，可知其力之强。”老者悠然慢言，“能与天抗而不败者，至今唯有魔界。传闻刹魔圣主手下有八百灵魔，差可与佛之八百罗汉并列；更十九炼魔，能比肩诸天菩萨；而其刹魔本身，举手抬足均有毁天灭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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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我所授者，均要确实可信。这些语言都是道听途说，堪当闲聊之资可矣，不可足信。这个且不论它，为师要说的是这小魔。”老者顿了顿，“同是道听途说，却从未听闻这魔种有何名气，然当年却能让为师这称为世间第一道人的老家伙束手无策。此时想来，非是为师无能，而是世事异变离奇，意外之物之事太多，兼且生生相克之理长存斯世，所谓‘奇迹’二字便是指此。”
少年低头细思不语。
“命之不久是吾等所见，然此为表相，不足全信。”老者淡淡说道，“炳儿只须切记，无论何时均牢念‘不舍’二字，则一切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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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睁眼，周身疲痛已令他几失去“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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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春漪侧头看了看少年，微嘟起两腮：“他也是好人，那世上都没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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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问难矣，”散忧摇头晃脑地道，“是人都有不同答案，叫人如何猜你心中所想？”
少年垂目道：“家师教导，人为生而生。活在此世道之上，第一要务便是保一己之命，然后才轮到所谓的帮助旁人。”
散忧道人摇头直叹：“浮叶道长当年号称世间济世为怀第一道人，想不到竟教徒弟这么自私的念头。”
少年并不与他争辩，勉力撑着立起身来：“此时我自身尚不能保，岂有救人之心？若非你活在世上关乎我生身性命，我早拂袖而去。”立稳时已感气息困窒，只得喘得两回，方始能平静下来。
“呵，漪儿你听见没？这小子在吐露肺腑之言啊。”散忧道人笑不可耐地向少女言，“怎的你之生死竟亦关联他的性命了？”
楚春漪颊上一红，嗔道：“道长！”心下怦然而跳，一时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似未听见两人言语般凝神静气，突问道：“这是何处？”
“杭州太守杜学裳别院，你需休养，是以贫道方向他暂借一用，”散忧道人跟着立起身来，“他兄长杜慕裳与我宿交好友。”
少年一呆道：“杜慕裳？”侧目看向他，微露惊讶之色。
“无耻之徒中的尤者，难道不能和天下知名的清官结交吗？”散忧道人戏谑，“还是因杜大人和楚国丈都愿跟我这无耻尤者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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