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下山 第七节 香饵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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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郑伯邸舍。
华席之上，有笙歌煦暖如春。铜爵盈满暖酒，暖酒稠淳，烛映之下，透射出陆离迷醉的琥珀光彩。
笙歌美酒，最能醉魂，只是此刻，却没能夺走姬友的欷之叹，愤懑之心。
一倾，一仰。
仰的是姬友的头，倾的，是那一爵美酒。可是姬友却想仰高天子叔父的一脉尊贵，倾一桶水，将君侧的小人像尘埃一样冲涮出朝堂。
好你个小人虢公！没有治国的手段，却贪财寡义，匍匐天子脚边，曲意逢君，尽无耻之言，诱天子败坏礼乐，不思庙堂，尔小人不如陌上之一犬！暗骂一通，气郁结在胸，再饮一爵酒，再骂，道，好一个混账的周王，昼夜贪欢，不视朝政，横征暴敛，不恤诸侯，败亡之日不久！看你日后有何面目见我兄长于地下！
暗骂到中途，不觉思及白日那贩玉的壮士。
日间从市井回司徒府后，立时将一干人询问。有司徒府辖下市廛廛人禀明来去，姬友心中明了，知道确是虢贪图宝物而欲行不法之事。再核问了一遍虢的仆从，将一干仆从各鞭了数十，出了胸中一口气，逐归本府。姬友再问廛人那贩玉壮士情状，廛人一番描述。姬友惊讶，白衣隽容，廛人所述分明是文士风度，却有那样的武艺，空手一招而胜！姬友自是知道虢的名头，当朝大臣中，虢的剑术，也是算得上号的人。竟然还不是那贩玉人空手一合之敌。那人既有文士风度，又有一身武艺，定然是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只不知这人是哪一个落魄家的子弟，身怀宝玉，其家倾颓之前，定然不小。姬友哪里知道，姜尧所怀之璧，是霍泰山上夫子，将历代天子祭山所瘗之玉任意取了几枚，交与姜尧后下山在世俗中兑钞用度的。夫子与姜尧皆目无财帛之人，哪里在意是宝玉还是，数枚价值不菲之璧，竟也随意当做用度之钞，以至到此引出了许多事情来。
自今年周王废申侯和太子宜臼，改立褒姒为后，子伯服为太子，姬友心知，国之三纲已然失常，已大有亡国之虞。姬友虽然是个正人，此刻也不得不为自家作日后的盘算。自得知道有这样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后，动了心思，若能收揽到手下，可以为翼为臂，日后有变，也多一份助力。可是，那白日之事后，任下属搜寻打听，也再无那贩玉人的消息。
此刻笙歌一段已经告落。羽氅轻柔，有美人夷影，自席下宛然而来，伸皓臂将姬友手中酒爵按住，口吐柔语，轻轻言道：“大人有酒了，还请少饮一爵。”
夷影是姬友新得的美人，不但丽质，更兼颖慧，深得姬友之爱。此刻夷影相劝，姬友的一腹心思，不觉消去了一半。姬友伸臂将夷影揽到身旁并坐，依然望那一爵美酒而不语。
“大人有何心事？”
姬友叹道：“昔日周公吐脯，天下归心。孤恨不能学，今日徒使一良士失之交臂！”
夷影轻言道：“愿闻其详？”
姬友于是将白日之事大略述说了一遍。
夷影一席听罢，更不假思索，浅笑生辉，言道：“大人要求那良士，有何难处？”
姬友见夷影之笑，不觉魂魄俱醉，又闻不难求得那良士，心神一振，忙问道：“美人有何主意，可以使孤不错过那一良士？”
“大人可不忘了昔时太公垂钓于渭水之渚，只为钓一个知人的君王。”
姬友目中的酒意消去了一半：“美人之意？”
“大人何不安排香饵，钓那良士？”
姬友喜道：“美人莫非已有定计？”
夷影口吐蕊香，说出一计：“听大人说，那良士是一落拓贵族，贩玉于市井。以妾思来，此子落拓京中，定然缺乏用度。那宝璧寻常之人不但买不起，更是不敢买的，宝璧此刻也定然还在此子手中。大人何不放出言去，说要千金求购宝璧，此言落入此子耳中，何愁良士不归大人？”
姬友苦笑道：“今晨朝堂之上，周王已下令，千金悬计，以求姒后一笑之法。而明日若孤放言千金求璧，一好色，一贪货，一国君臣如是！不知国人将做如何想法。”
夷影连忙伏在席上道：“妾不懂事，一时失言，请大人恕罪。”
姬友见那莲腰之轻柔，修臀之妙曼，心醉神酥，哪里还怪罪得出来！忙起身扶起夷影，又一同贴身坐下。
夷影偎依在姬友怀间，说道：“大人既然担忧国人议论，不妨托名于府下属官，求璧之事，让他们做去，千金也可酌减，如此又何愁国人说大人的是非呢？”
姬友大悦，开怀道：“孤之美人，助孤实多。若身是男儿，亦是一良士也！”
夷影忙垂首道：“大人谬赞，妾可受不起。”
姬友大笑，吩咐笙歌再奏，席酒重温：“孤今夜要与美人同醉！”
一时笙歌如春，酒香如醉。
……
……
此刻镐京城夜色深邃。市井之中，一处行商下脚之处，有一身穿灰袍的商人模样的人盘膝坐于榻上。榻前几上，有几箸简单的饭食。这人正是隐迹在人群之中的姜尧。姜尧下山之时，也带了一些铜贝。此日混迹市井，剩余不多的几枚铜贝，便购了套灰色的布袍，寻了一个普通商人的下脚处住下。
姜尧犹在思索白日里的事。夫子说，当朝大臣，能与虢石父制衡的，只有司徒郑伯姬友一人。今日之时，司徒竟然亲自前来。这究竟是正恶之争呢，还是派别之争呢？夫子要我助此人尽人力挽回周朝的颓局，此人是否可助呢？一国之税赋有五，皆归司徒府掌管，这市井之税赋如此沉重，究竟是司徒的本意呢，还是周王的强志？这司徒姬友，当真是一个贤明正直的人么？我又该如何去见司徒，以求其用呢？
姜尧心中订下打算，不妨过几日，便去司徒府献璧，以观司徒品性。如若果然贤明，则不妨辅佐之。若也是权利场中的人，也只有从此隐于诸国，求访良才收而为徒，一脉传下，留待翌日救国救民之用了。
姜尧心中叹息，眼望几上饭食，并无食欲，目光透向窗外，直入那深邃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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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席之上，有笙歌煦暖如春。铜爵盈满暖酒，暖酒稠淳，烛映之下，透射出陆离迷醉的琥珀光彩。
笙歌美酒，最能醉魂，只是此刻，却没能夺走姬友的欷之叹，愤懑之心。
一倾，一仰。
仰的是姬友的头，倾的，是那一爵美酒。可是姬友却想仰高天子叔父的一脉尊贵，倾一桶水，将君侧的小人像尘埃一样冲涮出朝堂。
好你个小人虢公！没有治国的手段，却贪财寡义，匍匐天子脚边，曲意逢君，尽无耻之言，诱天子败坏礼乐，不思庙堂，尔小人不如陌上之一犬！暗骂一通，气郁结在胸，再饮一爵酒，再骂，道，好一个混账的周王，昼夜贪欢，不视朝政，横征暴敛，不恤诸侯，败亡之日不久！看你日后有何面目见我兄长于地下！
暗骂到中途，不觉思及白日那贩玉的壮士。
日间从市井回司徒府后，立时将一干人询问。有司徒府辖下市廛廛人禀明来去，姬友心中明了，知道确是虢贪图宝物而欲行不法之事。再核问了一遍虢的仆从，将一干仆从各鞭了数十，出了胸中一口气，逐归本府。姬友再问廛人那贩玉壮士情状，廛人一番描述。姬友惊讶，白衣隽容，廛人所述分明是文士风度，却有那样的武艺，空手一招而胜！姬友自是知道虢的名头，当朝大臣中，虢的剑术，也是算得上号的人。竟然还不是那贩玉人空手一合之敌。那人既有文士风度，又有一身武艺，定然是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只不知这人是哪一个落魄家的子弟，身怀宝玉，其家倾颓之前，定然不小。姬友哪里知道，姜尧所怀之璧，是霍泰山上夫子，将历代天子祭山所瘗之玉任意取了几枚，交与姜尧后下山在世俗中兑钞用度的。夫子与姜尧皆目无财帛之人，哪里在意是宝玉还是，数枚价值不菲之璧，竟也随意当做用度之钞，以至到此引出了许多事情来。
自今年周王废申侯和太子宜臼，改立褒姒为后，子伯服为太子，姬友心知，国之三纲已然失常，已大有亡国之虞。姬友虽然是个正人，此刻也不得不为自家作日后的盘算。自得知道有这样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后，动了心思，若能收揽到手下，可以为翼为臂，日后有变，也多一份助力。可是，那白日之事后，任下属搜寻打听，也再无那贩玉人的消息。
此刻笙歌一段已经告落。羽氅轻柔，有美人夷影，自席下宛然而来，伸皓臂将姬友手中酒爵按住，口吐柔语，轻轻言道：“大人有酒了，还请少饮一爵。”
夷影是姬友新得的美人，不但丽质，更兼颖慧，深得姬友之爱。此刻夷影相劝，姬友的一腹心思，不觉消去了一半。姬友伸臂将夷影揽到身旁并坐，依然望那一爵美酒而不语。
“大人有何心事？”
姬友叹道：“昔日周公吐脯，天下归心。孤恨不能学，今日徒使一良士失之交臂！”
夷影轻言道：“愿闻其详？”
姬友于是将白日之事大略述说了一遍。
夷影一席听罢，更不假思索，浅笑生辉，言道：“大人要求那良士，有何难处？”
姬友见夷影之笑，不觉魂魄俱醉，又闻不难求得那良士，心神一振，忙问道：“美人有何主意，可以使孤不错过那一良士？”
“大人可不忘了昔时太公垂钓于渭水之渚，只为钓一个知人的君王。”
姬友目中的酒意消去了一半：“美人之意？”
“大人何不安排香饵，钓那良士？”
姬友喜道：“美人莫非已有定计？”
夷影口吐蕊香，说出一计：“听大人说，那良士是一落拓贵族，贩玉于市井。以妾思来，此子落拓京中，定然缺乏用度。那宝璧寻常之人不但买不起，更是不敢买的，宝璧此刻也定然还在此子手中。大人何不放出言去，说要千金求购宝璧，此言落入此子耳中，何愁良士不归大人？”
姬友苦笑道：“今晨朝堂之上，周王已下令，千金悬计，以求姒后一笑之法。而明日若孤放言千金求璧，一好色，一贪货，一国君臣如是！不知国人将做如何想法。”
夷影连忙伏在席上道：“妾不懂事，一时失言，请大人恕罪。”
姬友见那莲腰之轻柔，修臀之妙曼，心醉神酥，哪里还怪罪得出来！忙起身扶起夷影，又一同贴身坐下。
夷影偎依在姬友怀间，说道：“大人既然担忧国人议论，不妨托名于府下属官，求璧之事，让他们做去，千金也可酌减，如此又何愁国人说大人的是非呢？”
姬友大悦，开怀道：“孤之美人，助孤实多。若身是男儿，亦是一良士也！”
夷影忙垂首道：“大人谬赞，妾可受不起。”
姬友大笑，吩咐笙歌再奏，席酒重温：“孤今夜要与美人同醉！”
一时笙歌如春，酒香如醉。
……
……
此刻镐京城夜色深邃。市井之中，一处行商下脚之处，有一身穿灰袍的商人模样的人盘膝坐于榻上。榻前几上，有几箸简单的饭食。这人正是隐迹在人群之中的姜尧。姜尧下山之时，也带了一些铜贝。此日混迹市井，剩余不多的几枚铜贝，便购了套灰色的布袍，寻了一个普通商人的下脚处住下。
姜尧犹在思索白日里的事。夫子说，当朝大臣，能与虢石父制衡的，只有司徒郑伯姬友一人。今日之时，司徒竟然亲自前来。这究竟是正恶之争呢，还是派别之争呢？夫子要我助此人尽人力挽回周朝的颓局，此人是否可助呢？一国之税赋有五，皆归司徒府掌管，这市井之税赋如此沉重，究竟是司徒的本意呢，还是周王的强志？这司徒姬友，当真是一个贤明正直的人么？我又该如何去见司徒，以求其用呢？
姜尧心中订下打算，不妨过几日，便去司徒府献璧，以观司徒品性。如若果然贤明，则不妨辅佐之。若也是权利场中的人，也只有从此隐于诸国，求访良才收而为徒，一脉传下，留待翌日救国救民之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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