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浮萍冷雨怨飘零 第五十二章(5)`列国千秋兴亡事,红尘多少折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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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的洗心剑犹如一道矫龙，在雪花中劲舞。忽听得夜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夹在风呼雪簌之中，若非他内功深厚，还真不易听到。但细辨其声，竟来自数里之外，足见吹笛之人内功之深。他心下一动：“这风雪深夜，万众入眠之际，还有谁有如此闲情，扰人清梦？”
当下还剑入鞘，循声奔去，更觉那吹笛之人所练内功十分奇妙，笛声纤细，浑不因为距离拉近而增强。直到铜驼陌口，那笛声才变得清晰入耳。叶飘零知是吹笛之人运功将笛声圈束在小范围内，只有丝许极高的笛音才能突破束缚，传播开去，而一旦泄漏，数里之内，竟不衰减。这等内功委实匪夷所思。侧耳倾听，但觉笛声萧瑟凄凉，与眼前这昔日繁华甲于天下而今落寞冷清的铜驼巷陌恰好丝丝入扣，只听得叶飘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笛声婉转回旋数遍，有人低声歌道：“天津桥上，凭栏遥望，谁家衰废谁家旺？尽千觞，意彷徨，洛阳才子低吟唱，改不了泥水凝江翻碧浪。清，天来葬。浊，天来葬。”歌的是一曲《山坡羊》，听那声音矜持清亮，似乎不杂人间烟火，叶飘零转目望去，但见晋宫废墟中，一个早已翻倒的石狮子畔，端坐一个白裘少女，痴痴的望着如海的夜空。雪花一层层落到她身上，竟不融化，若非亲耳听到她的歌声，决计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个活人。
叶飘零微微冷笑：“从前我也把若寒，把清儿当成天仙圣女般呵护，最后到头反而因此失去。天下女子纵然再超凡脱俗，迟早也将在现实面前低头，走上从俗的不归路。你唱得再清高，又有何用！”当下应声挑以一曲：“故都城郭，旧时家国，关山残照银花落。问情多，胜春罗，结成斩不断的黄金锁，千古缠绵谁得过？活，且念着我。死，且念着我！”
刚歌到最后两句，便听得一声低喝：“竖子敢尔！”万道紫光破雪卷到，叶飘零洗心剑弹出相迎，紫光黑气一撞，各自消弭无形。那女子待要追击，叶飘零忽然叫道：“谢姑娘，是你么！”那女子一愣，这才住手，将帽子摘下，果然是东灵峰下，绿水湖旁的神剑传人谢映帘。叶飘零心下感叹，难怪刚才那笛子竟可以吹得如此悲凉惆怅，只因神剑山庄的没落和这铜驼巷陌的荒凉本就如出一辙啊！
只听得谢映帘微微带怒说道：“叶公子，难怪我每次进入少林，听人谈起你，便说你是少林著名的花心大萝卜，今天居然招惹到我头上来！”
叶飘零身子一震，仰面狂笑道：“哈哈，我成了花心大萝卜？可能吧，我向来慵慵懒懒，偏偏一见到女孩就精神百倍，一定会挖空脑子占两句酸诗，吟两句腐词显摆两下，本来也该担上这个称号。”
谢映帘冷笑道：“凭你这几句歪诗，也显摆得出什么才能？你的那些玩儿调子，比得过新斋老侠燕垒生么？及得上飞花神剑孟依依孟姑娘么？”
叶飘零听她话语中颇有轻视之意，好胜心起，跨近一步，问道：“燕垒生？孟依依？他们是谁？”
谢映帘拊掌道：“照啊，我早说你只不过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便小觑了天下间遍地皆是的高人。连燕老侠、孟姑娘也不识得，还谈什么当代诗词！”
叶飘零见谢映帘说得认真，虽然自负，倒也不敢忽视，忙道：“世间真有这等高人，谢姑娘能否替我引见？”
谢映帘面露苍凉之色，凄然笑道：“这十年中，江湖上的民间诗社兴亡已历五代，如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衰落之期，高人淡出，燕老侠不再公开发表诗作，只在家中自娱自乐，而孟姑娘也已不再出现在任何一家诗社中了。要见他们，又谈何容易？”
叶飘零点点头道：“谢姑娘，那咱们就别说这个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笛子？”
谢映帘见他如此，知自己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心想：“你一味狂妄自大，他日不重重摔个跟头，看样子是不会明白的。”当下也不再说，只道：“白天和你提起家叔旧居，因此便顺便到龙门踏访了一番。晚上来洛阳投宿，路经这铜驼巷陌，见它破败，心有所感，在此闲留，公子却为何也在此处？”
叶飘零知她是为了自己所托奔走，心下感激，说道：“谢姑娘，真是辛苦你了。至于我嘛，流连户外，漂泊不归乃是常事，何足道哉！”他在雪光下见到谢映帘面含凄苦，目隐泪痕，暗自思忖道：“生平所识姑娘之中，单论容貌自以我凝霜妹子为首，但稚态未消，而论到高贵清丽，谁又及得上这位神剑山庄的大小姐呢？往日见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神气，要不是今日误打误撞碰上，恐怕谁也无法想象谢大小姐柔弱的一面是啥样子。”当下问道：“谢姑娘，你不开心么？”
谢映帘道：“我干吗开心？”叶飘零道：“从我三年前第一次见你，到现在我都一直觉得你是个郁郁寡欢的人，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念着我那向大哥么？”
谢映帘轻哼一声道：“向天飞么？那是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留下的糊涂帐，这几年来我也不知交往过多少男子了，念着他干什么？”
叶飘零微微苦笑，心想：“叶某人啊，你又犯傻了，一看到别人不开心就上纲上线刨根问底，扯到什么感情啊人生上去。实际上你连自己都不了解，还能了解谁呢？”转念又想：“谢姑娘一副天宫玉女的形象，真难想象她和人谈情说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过这情情爱爱人人都终究是免不了的。实际上，清儿和她现在那位兄台在一起是啥样子呢？其实还不是和别的恋人没啥两样，但你又能想象得到么？”他想到这里，便似听得砰的一响，胸口如被大石击中，连忙摇头，把这念头驱散开去。
谢映帘倚着残狮，心潮翻滚。她确是在向天飞之后仍和无数男子交往过，内中不乏世家子弟，少年英杰，但其中许多人一听说谢映帘乃神剑山庄传人，抗倭烈士后裔，顿时肃然起敬，只能把她当作自幼便在书中见到的英雄儿女来来岂不好笑之极！”他便当真大笑起来。
谢映帘秀眉微蹙道：“平白无故的，你笑什么？”叶飘零只顾狂笑，直笑得直不起腰，大口喘气，犹难停歇。谢映帘走近过来，拍拍他肩，柔声道：“叶公子，你没事吧？”陡听得声调一转，叶飘零早已由笑转哭，泪水滚滚而落，没入雪地之中。
放声大哭一阵，叶飘零瞥见谢映帘关切的神色，心中一动：“这谢小姐其实心肠极软，我实在是一直都把她认错了！”这才收泪站起，却见风雪略减，天色已经大亮了，已渐渐有两三行人踏雪来游览这晋宫遗址。
谢映帘见他哭得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心下甚是感念，说道：“叶公子，天亮了，咱们别呆这废墟里啦！先出去，我请你吃早餐。”
叶飘零不答，缓缓走近，先拂了拂谢映帘满头秀发上沾染的雪花，见她并不闪避，当下张开手臂，把谢映帘往怀中拥去。谢映帘啊的一声，低声道：“叶公子，别这样。”叶飘零道：“为什么？”谢映帘道：“你尽可以招惹天下所有的姑娘，但是不要招惹我！这三年来，我不知试着交往了多少男子，结果都成了过眼云烟，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放在心上。就算你今日惹上了我，以后……以后说不准我会消失，永远不再见你的，那时你又何苦？”
叶飘零忖道：“到时还不知道谁先不理谁呢，到底还是名门之后，说话总是偌大的口气！”低下头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亲，说道：“谢姊姊，依你的才情美貌，能与你相聚一日，飘零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谢映帘道：“咱们先走吧？”
两人携手而行。饶是叶飘零往日一直都把谢映帘看作仙女，总神驰想象她那般清贵高洁真是天上少有，人间罕见，然而今日将她牵在手中，才发现她和俗世红尘儿女也并无二致，因此他心中自然感慨良多：“这世上诸人性情虽然各异，但都是血肉之躯，都有七情六欲，都艰难的奔走在这江湖末世上，哪有真正方方面面都完全超凡脱俗的人物？你一向仰视清儿、霜妹她们，当作女神一般敬重爱戴，可你也应该知道她们都只是平凡的儿女。人性本源已是最佳，你又何必给自己也给她们加上那许多条条框框？从此之后，你便用平常心对待她们，以平常眼光去欣赏她们，岂不是更好？只是这样一来，叶某人啊，你不成了个大花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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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还剑入鞘，循声奔去，更觉那吹笛之人所练内功十分奇妙，笛声纤细，浑不因为距离拉近而增强。直到铜驼陌口，那笛声才变得清晰入耳。叶飘零知是吹笛之人运功将笛声圈束在小范围内，只有丝许极高的笛音才能突破束缚，传播开去，而一旦泄漏，数里之内，竟不衰减。这等内功委实匪夷所思。侧耳倾听，但觉笛声萧瑟凄凉，与眼前这昔日繁华甲于天下而今落寞冷清的铜驼巷陌恰好丝丝入扣，只听得叶飘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笛声婉转回旋数遍，有人低声歌道：“天津桥上，凭栏遥望，谁家衰废谁家旺？尽千觞，意彷徨，洛阳才子低吟唱，改不了泥水凝江翻碧浪。清，天来葬。浊，天来葬。”歌的是一曲《山坡羊》，听那声音矜持清亮，似乎不杂人间烟火，叶飘零转目望去，但见晋宫废墟中，一个早已翻倒的石狮子畔，端坐一个白裘少女，痴痴的望着如海的夜空。雪花一层层落到她身上，竟不融化，若非亲耳听到她的歌声，决计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个活人。
叶飘零微微冷笑：“从前我也把若寒，把清儿当成天仙圣女般呵护，最后到头反而因此失去。天下女子纵然再超凡脱俗，迟早也将在现实面前低头，走上从俗的不归路。你唱得再清高，又有何用！”当下应声挑以一曲：“故都城郭，旧时家国，关山残照银花落。问情多，胜春罗，结成斩不断的黄金锁，千古缠绵谁得过？活，且念着我。死，且念着我！”
刚歌到最后两句，便听得一声低喝：“竖子敢尔！”万道紫光破雪卷到，叶飘零洗心剑弹出相迎，紫光黑气一撞，各自消弭无形。那女子待要追击，叶飘零忽然叫道：“谢姑娘，是你么！”那女子一愣，这才住手，将帽子摘下，果然是东灵峰下，绿水湖旁的神剑传人谢映帘。叶飘零心下感叹，难怪刚才那笛子竟可以吹得如此悲凉惆怅，只因神剑山庄的没落和这铜驼巷陌的荒凉本就如出一辙啊！
只听得谢映帘微微带怒说道：“叶公子，难怪我每次进入少林，听人谈起你，便说你是少林著名的花心大萝卜，今天居然招惹到我头上来！”
叶飘零身子一震，仰面狂笑道：“哈哈，我成了花心大萝卜？可能吧，我向来慵慵懒懒，偏偏一见到女孩就精神百倍，一定会挖空脑子占两句酸诗，吟两句腐词显摆两下，本来也该担上这个称号。”
谢映帘冷笑道：“凭你这几句歪诗，也显摆得出什么才能？你的那些玩儿调子，比得过新斋老侠燕垒生么？及得上飞花神剑孟依依孟姑娘么？”
叶飘零听她话语中颇有轻视之意，好胜心起，跨近一步，问道：“燕垒生？孟依依？他们是谁？”
谢映帘拊掌道：“照啊，我早说你只不过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便小觑了天下间遍地皆是的高人。连燕老侠、孟姑娘也不识得，还谈什么当代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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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飘零忖道：“到时还不知道谁先不理谁呢，到底还是名门之后，说话总是偌大的口气！”低下头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亲，说道：“谢姊姊，依你的才情美貌，能与你相聚一日，飘零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谢映帘道：“咱们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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