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凝霜滴露悔飘零 53－1 家属何需成眷属 故人依旧是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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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既终，余音尚且袅袅。众人多在水木茶馆相识，数年之间，在此推盏品茗，促膝交心，针砭时势，指点江山，结交了一大批志同道合意气相投的良朋挚友。身世飘零，生涯未断，而水木茶馆的生活实已无法忘怀。此时听得叶飘零这一曲《水木侠客行》，思及水木茶馆十载浮沉，不知灌注了多少人的心血，无不相对慨然，唏嘘不已。任扎、辛夷、月英等人想起一塌糊涂茶馆犯上之忌，中道覆亡，更是渭然长叹，几欲下泪。
“砰砰砰……”群友正自缅怀往事，感慨浮沉，忽地房门急响起来。有人叫道：“楼里有人吗？还不开门，更待何时？”叶飘零笑道：“哪位兄弟迟到如此之久，非罚他三杯不可！”当下起身，飞身下楼，便去开门。
却见那门方启处，一柄亮堂堂的刀子已经插进门来。叶飘零心下一愣，刚看清来者三人，两片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他脖子上。叶飘零又是一惊：“巡城带刀捕快！”他久历江湖，也不慌乱，问道：“各位达官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三人中两人各持单刀，对准了叶飘零。站在后面那人脑满肠肥，挺胸凸肚，两撇鼠须，一脸萎蘼，双手背在背后，大刺刺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到这里？”叶飘零听他声音，猛地想起：“这不就是那日洛阳城中，牡丹饭店，我与映帘遇上的什么张大人么？”当下道：“原来是巡城大人驾到，叶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年关将至，我约一班朋友在此聚会，莫不是违背了武协哪一款条例？”
楼上任扎、巴孤、白如霜等一干人听得楼下起了变故，纷纷下楼，见叶飘零为双刀所逼，各吃一惊。白如霜叫道：“飘零哥，发生什么事了？”
听那张大人道：“刚有人在龙门市上无照卖饼，败坏市容，见本座便逃，追到此处，忽失踪影，莫不是被你们窝藏起来了！”叶飘零双手一摊，道：“在下招待客人，没空管卖煎饼的闲事。你到那边去看看吧！”张大人皱起眉头，想了一想，一挥手道：“我们走！”
两名属下应声收刀，也不道个告扰，就跟着张大人，转身去了。白如霜闷闷不乐道：“飘零哥，你对他们太客气了。”叶飘零笑笑，道：“阎王好见，小鬼难当。维治局人员我不放在眼里，带刀捕快还真得好好伺候。”白如霜嘟嘴道：“动辄拔刀，枉为公仆。飘零哥，他们不知道你是动刀的祖宗，你真应该给他们几刀才是。”
众人见事已了，各自转回。尚未上楼，忽听门外哐啷大响，众人不由得各自回头。猛地里几声惨叫，划过晴空。蓝天白日之下，显得格外凄厉。叶飘零变色道：“有打斗，快去看看！”话音未落，早有姜水皮、杜民掠出楼门，但见官道上翻倒一辆大车，碗盆锅碟散落在地，一片狼藉。张大人属下两名捕快拳打脚踢，直往倒地一人身上招呼。那人痛得不住翻来滚去，一个不慎，磕在车辕上，厉声惨叫起来。
早有“不三锤”杜民见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喝一声：“住手！”闪身长趋，直欺而到，袖中锤出，往一名捕快头上飞去。那捕快正打得起劲，忽听风声急起，连忙侧头。但见一只铁锤掠过耳垂，一股劲风直刮得满脸生疼。他也好生了得，避过铁锤，挺刀直搠。杜民扭身，大弯腰，斜插柳，铁锤横打过去。那捕快应变极快，单刀一竖，正磕在铁锤上。杜民啊的一声，叫道：“又没过三招！”铁锤脱手，那捕快单刀已顺势直劈下来。杜民左手成鹰爪之形，往单刀背上抓去。这一招甚是行险，那捕快只要将刀刃微微一偏，便能把他手指削伤。众人都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叶飘零看得真切，右手虎爪一挥，抓水气功使出，指尖五股劲气咝咝咝冒出。无形气劲到处，那捕快腕上一麻，单刀飞出，早到叶飘零手中。捕快与杜民尽皆收势不住，撞个满怀，各退数步。两下这一交锋，被打的那卖饼小贩已经爬了起来，大车也不敢要了，踉踉跄跄便落荒而去。
那捕快凝了凝神，喝道：“何方竖子，敢妨我等公务？”杜民道：“咦，你刀也脱了手，大家倒扯了个直。”那捕快见执法单刀尚在叶飘零手中，脸上一红，正要发话。杜民忽地正色敛容，喝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聚众殴人，天朝王法何在！”
张大人见杜民锤法精熟，气势汹汹，叶飘零气功神妙，虎视眈眈，心知这一干少年必属名门弟子，也不是好惹的主，动上手来，恐怕并无胜算。当下上前说道：“兀那少年，意欲何为？”杜民道：“我等能有何意？只不过昭昭天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肆意伤人！”
张大人冷笑道：“说得好，昭昭天日，朗朗乾坤，倘有作奸犯科之事，天理不容！”杜民额爆青筋，说道：“是谁作奸犯科，你好歹把话说明！”张大人朗声道：“中华武协新近规定，五人以上集会，须得申报维治局允可，否则属于非法集会。你们今日二三十人围在一处，喧哗吵闹，左近鸡犬不宁，内中有何奸谋，我等实难察知！少年，拿你户籍本、良民证、暂住证出来，否则洛河挖沙，有尔一份！”说着将手一摊，做个姿态。
两名捕快心下皆叫妙策：“查看三证是万能罪名，任他一等一的江湖好汉，在这罪名面前，也当不了英雄，只做得孬种，我们怎么想不到？还是张大人厉害，这回看你们这群小子如何应付！”
叶飘零等均感恼火，但也颇觉棘手。江湖上有言：“民不斗官。”张大人说的话不论是否有理，却是中华国情。少林乃中华武学中心，堪比京师重地，户籍森严，平时虽不怎么查暂住证，但真要拿来说事，却也理直气壮。这一干人阮随风、白如霜乃大帮属下，叶飘零、杜民等身为学艺弟子，均有户籍在录，但巴孤却是江湖浪人，月英是外乡户口，两人均无暂住证，若是较真起来，岂非要送到洛河挖沙去了？
众人正自思忖对策，有谢映帘缓缓上前，道：“张大人，民女证件在此，接着！”一挥手，掷出一张粉笺，缓缓向张大人面门飞来。张大人伸手接住，但觉入手有似秤砣，更有一股浑厚无比却又柔和之极的内劲绵延而来，自掌心沿两臂涌入体内。张大人暗道不好，急忙提气相抗。哪知那内劲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张大人力运空处，禁不住一口浊气重重喷出。想那粉笺不过一张帛纸，薄如蝉翼，轻似鹅毛，一经谢映帘之手，竟能发出如此威力，在场众人无不动容，既令阮随风当世高手，叶飘零斗遍英豪，也不由得心下佩服。
张大人心下更是剧震，收起官容，往那粉笺上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一名捕快道：“张大人，这女子不过是些妖邪之术，不用担心。要没暂住证，任他天王老子，也……”话犹未毕，便听得砰的一声，脸上被重重打了一耳光。张大人怒喝道：“都是你两个的鬼主意，叫本座查什么暂住证，冒犯谢小姐，还不谢罪，更待何时？”向谢映帘微微躬身，道：“原来谢小姐芳驾在此，卑职不知，冒渎凤威，请小姐恕罪！”
谢映帘秀眉微蹙，一只芊芊素手向外挥了挥。叶飘零从张大人手中接过粉笺，道：“你们走吧！”张大人如蒙大赦，连声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领着两名捕快，狼狈万状的一溜烟跑了。
众人见这几个枉为武协官吏，遇到街头小贩时如狼似虎，遇到学艺弟子也气势汹汹，而一旦见到世家名门烈士后裔却惶惶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不由得都哄笑起来。路灯掩映之下，叶飘零低下头去，看粉笺上题着“神剑山庄抗倭烈士，中华武协代国民敬递”一行字。一时之间，他面染谢映帘绝世容光，遥想神剑山庄往日雄风，不由得悠然神往，竟是痴了。七十年前，倭寇大入中原，烧杀屠戮，神州子民饱受蹂躏。神剑山庄众高手倾巢而出，力敌外侮，勇护家国，八年之间，近乎覆灭，只留下千古义名。时至今日，谢家虽只剩下谢映帘一人，但放眼江湖，又有谁敢轻忽？
白如霜低低叫道：“飘零哥，你在发什么呆呢？”叶飘零如梦初醒，连忙笑笑，把粉笺还给谢映帘，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武功道理，到头来全不抵事。”
众人回到楼上，整菜添酒，重开欢宴。虽是交心共语，言笑晏晏，但叶飘零眼见群友毕集，独有那相识七年，曾经相恋相依的凌波仙子慕容秋水，反而不在其中，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虽是热闹欢欣之时，自也难免丝丝惆怅。
当下整碗添肴，重开酒宴。任扎兴致到来，呵开笔墨，铺展帛巾，手动处如飘瑞雪，笔走时似落云烟，弹指间，书就“遁世居”三字，挂上楼门，人人叫好，当日尽欢而散。
叶飘零也辞别白如霜，携剑扶刀，与萧云子等返回少林。青峰碧树之间，依旧与邵伟比剑论经，修文习武。而到月落西山之际，深宵夜半之时，便呼萧云子、杜民、白如霜等三两好友，醉舞寒风，歌吟明月，那时日过得便如风车子一般迅捷。看看年关已近，授艺门派均已放假，江湖中人却因生计，直到年关才是假期。因此一干学艺弟子已如萍飘叶散，各返乡关，白如霜却还在天河帮中继续忙活。
这日晚间，又是星疏时节，叶飘零负剑踏风，飘然来到龙门。遁世居铜门深锁，小楼上昏灯如豆，四下冷柏森森，一片风声枭唳。叶飘零忽起怜心：“霜妹为我当年一语，离华山，别湘水，独寄中州，这清冷寂寞的岁月，却又如何奈得？”
手抚铜环，敲声传巷。黛娥仙子怯弱的声音道：“谁！”叶飘零听得话声中似有一丝惊慌，心下又生愧念，答了一声是我。白如霜道：“你稍等一下啊，我马上出来！”
叶飘零嗯了一声，等候多时，铜门启处，探出白如霜一张欺霜赛玉的脸来。虽是盈盈笑靥，叶飘零却觉得双颊红润，微带泪痕。闪身入门，拉住白如霜冰凉的手，问道：“是谁欺负我好妹子了，告诉二哥。”白如霜眼一红，低声道：“飘零哥，我一个人住在这边，好害怕，刚刚又做恶梦了，幸好你来叫醒我。飘零哥，你有事吗？”
叶飘零拍了拍她手，心想：“霜妹果然胆小，看她刚才睡了，却连灯也不敢熄灭。”口中却笑道：“看看将到年假，来问你何时回乡。我跟你一道回去。”白如霜道：“总还得三四天，看看小年那天，能不能放假。飘零哥，你不送秋水师姊了么？”叶飘零听她提及慕容，心中微微一痛，却摇摇头，将往事吹散，微笑道：“我妹子来到中州，做哥哥的岂能任你独闯江湖，不加庇护？”看白如霜秀发披散，睡眼蓬松，怜心大起，当下道：“霜妹，你还是进去睡。有二哥在，不必害怕。”白如霜道：“飘零哥，你今晚也睡这里，不走了么？”
叶飘零点头道：“我在客厅打个地铺，就可以睡了。不过我明日还得赶早回少林，到时候我自己走了，就不跟你招呼。”白如霜道：“可是飘零哥，打地铺会冷么？”叶飘零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二哥只怕饿，冷也好，热也罢，倒不怎么放在心上。”白如霜笑出声来，道：“那是，你是著名的饭桶嘛！”
当下白如霜到里间抱出被褥，铺在客厅地板上。叶飘零笑道：“你进去睡吧。现在可以吹灯了，你是华山高弟，我是少林门下，咱两大高手联手，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要怕。”白如霜点点头，进去睡了。
叶飘零打坐半晌，听白如霜房里渐无动静，当下也自入梦。翌日大早起来，赶回少林去了。大德广林法师新寻了一本经书，唤作《天地阴阳诀》，那是专门讲解如何吸纳天地精华，化为内力的心法要诀，特为叶飘零“真气漩”的课题而找的。叶飘零去受了经书，又和大德广林法师讨论了一会真气漩精义，便到后山练剑去了。
当晚叶飘零披发乘风，又往龙门遁世居而来。白如霜已在白日买了一张折叠板床，摆在客厅，被褥枕席均已安放妥贴。叶飘零躺在上面，耳听寒风揭瓦，天花板中如有钢珠落地之声，心下却是一片无限的安宁。颠沛流离，别离决绝，又怎能消得了了亲人相聚的温馨感觉！秋水啊秋水，我期望我能真正从心底里理解你对我曾经的伤害，把咱们的往事只当作一场经历。从此我要把我一生的温柔，用来呵护守候我的亲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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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飘零点头道：“我在客厅打个地铺，就可以睡了。不过我明日还得赶早回少林，到时候我自己走了，就不跟你招呼。”白如霜道：“可是飘零哥，打地铺会冷么？”叶飘零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二哥只怕饿，冷也好，热也罢，倒不怎么放在心上。”白如霜笑出声来，道：“那是，你是著名的饭桶嘛！”
当下白如霜到里间抱出被褥，铺在客厅地板上。叶飘零笑道：“你进去睡吧。现在可以吹灯了，你是华山高弟，我是少林门下，咱两大高手联手，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要怕。”白如霜点点头，进去睡了。
叶飘零打坐半晌，听白如霜房里渐无动静，当下也自入梦。翌日大早起来，赶回少林去了。大德广林法师新寻了一本经书，唤作《天地阴阳诀》，那是专门讲解如何吸纳天地精华，化为内力的心法要诀，特为叶飘零“真气漩”的课题而找的。叶飘零去受了经书，又和大德广林法师讨论了一会真气漩精义，便到后山练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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