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之年 第八章 友方，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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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伯爵赶回国都费努德姆城时，这个庞大而辉煌的城市已经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气氛中，而那灰蒙蒙的天空，更为天地间涂抹上了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色彩。费努德姆城那高大的城墙，严整的布局，辉煌的公馆为这座并不古老的城市注入了雄壮的要素，虽然法泽兰阿斯蒙特的城垣未必比这里城墙低矮，不过那座商业城市的围墙绝没有这种巍峨磅礴的气势。可是这深色的城墙在给人以安全感的同时，也让人们对这高墙内的种种阴谋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回到府中的伯爵在更换了衣服，会见完了部属，并下令将自己儿子关入地牢之后，又匆匆赶到了王太后陛下的寝宫。
在宫殿的走廊上，健步如飞的伯爵正在听着内廷总管的报告，虽然肥胖的总管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但是他仍然需要小跑来跟上这位带伤觐见的伯爵大人。
“这些天宫内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异常，只有太后在前几天屡次召见维克森子爵。而且每次会面过后，太后的病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另外从昨晚开始，太后的状况就越来越差，中途有过几次昏迷，不过到下午，情况好了很多，意识也恢复了。”气喘吁吁的总管已经有些快跟不上了，音调也就变得有些奇怪。
“维克森子爵会面时都干了什么，不会偷偷的……”
“属下派人偷偷监视过，仅仅是谈些话而已，并无可疑之处。”
“维克森子爵吗？”撒斯廷伯爵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这位神秘访客的资料。维克森子爵大约六十多岁，和马克西曼公爵是一辈人。不过这位老人的脾气与有关他传言一样离谱。老子爵是马克西曼公爵的友人，不过从三十岁开始就彻底疏远了贵族们的社交圈子，而且到现在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年来老人只是孤独的呆在公馆里，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不过也正是由于远离了贵族们腐朽生活的缘故，使得维克森子爵的身体与精神都格外的健康，没有任何疲老的迹象。这些要素保证了他如今能够自由的生活在国都的一角。社交场上有关子爵的流言也相当丰富。有人说，子爵年轻的时候曾经热烈追求过王太后陛下，但是遭到了拒绝。不过虽说是遭到拒绝，但子爵仍博得了太后的好感。这种说法似乎从下面的事例中得到证明：马克西曼公爵的友人中，唯有他一人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而另外一则消息则说，因为遭到拒绝的缘故，使得子爵独自寡身至今，而且大概心灵上也留下了某种后遗症，所以如果在有人公共场合不幸遇见这位老人的话，一定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奚落，没有人可以例外。被他羞辱过的人通常都会寻求报复的机会，所以此时总管也悄悄递上一段恶毒的说辞。
“会不会是这位爵士，受到恶魔的诱惑，所以趁着觐见的机会对太后陛下施加了某种诅咒……”
还没等撒斯廷伯爵大声责斥他这种无聊的想法，总管自己就先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所攻击的对象，正坐在他的前方。
维克森子爵正坐在走廊上的一把椅子上，独自欣赏走廊窗外的园景。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子爵回过头来，毫无表情的目光扫过正走过来的两人，很快又转到窗外的景色上去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撒斯廷伯爵也不准备多绕弯子了：“维克森子爵，在这里准备觐见王太后陛下吗？”
或许是沉迷美景的缘故，老子爵的反应极其缓慢，言语也几乎凝滞：“刚才在家里得到了王太后要召见我的旨意，所以正在这里等候通报。这里景色可真美，让我都不想离开了。”
“听说子爵这些天，经常陪王太后陛下聊天阿。”
老子爵点点头，颤动的声音里包含着自己美好的回忆：“我们谈到很多以前的事情，一想到那些逝去的岁月真是令人感慨啊。”
“不过，有些什么特殊的事情呢？”伯爵的眼神里闪动特殊的光芒，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太后的病情加速的恶化。
“伯爵也有兴趣吗？不过……”老子爵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但目光紧紧却盯住了站在伯爵身后的总管。
此时的总管已经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他知趣的说道：“内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属下告退了。”说完，便沿着来路消失了。
看着已经空寂的走廊，老子爵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只是说了一些陛下应该知道却未曾听过的故事，至于详情我想伯爵大人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大概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吧？”
“不错，是指使我的人，就是已故的马克西曼公爵克烈勃，这大概也很出乎阁下的预料吧。”
伯爵难得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明白子爵这番话的原委。不过他没有多少体会的时间了，一位侍女慌慌张张的跑到了走廊上，大声的惊呼：“大人，王太后陛下的病情又恶化了！”
撒斯廷伯爵与维克森子爵一齐赶到了王太后的房间，这里几名御医已经开始了紧张的治疗了。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气味，老太后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双眼已经疲惫的闭上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微微颤动的鼻息，还表露出一丝生命的迹象。不过即使在此时，仍可以体会到太后身上那庄严的姿态，站在一旁的维克森子爵比其他人更为强烈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经过医生们的治疗，王太后提里芬终于又醒了过来。当睁开双眼的太后看见了那两幅熟悉的面孔时，残存的生命之火又急剧的燃烧起来。在侍女的帮助下，太后艰难地坐了起来，她首先呼唤的是自己的心腹：“撒斯廷，这次去法泽兰，你辛苦了，不过我派去的小尼尔斯呢，怎么没看见他？”
太后说的是那位小侍童。不过在那次袭击中，这位重要的少年也不幸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撒斯廷伯爵带着几分惭愧的语气回复自己的主人：“属下无能，在回来的路上有暴徒袭击我的车队，尼尔斯也在这次袭击中……”
还没等伯爵说完，王太后就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过那苍老的声音，却是伯爵所从未听过的。
“惩罚，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看来我是注定听不到他临终时的话语了。……”这声音到后来就近似于哭泣了，在场的人没有谁能听清楚最后的几句话语。
过了几分钟，王太后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她看着另外一位访客问道：“维克森，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克烈勃让你告诉我的吗？”
“是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的信中特地嘱咐说，一定要等到他过世以后，才能告诉您。”
“特意想让我忍受这痛苦吗？”
“不是，他说只有死亡，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克烈勃他不想以这些理由来逃避自己的责任。”维克森静静的说完友人的理由。
经过片刻地沉默，太后心里的防线终于崩塌了，汹涌的感情如洪水般在那脆弱的心间奔腾流淌着。不过这一切最终却化为一句短短的，带着孩子气的话语。
“他真是个傻瓜。”
提里芬的眼神呆呆地在眼前的黑暗中搜索着，似乎想找出昔日记忆的碎片，为一幅残破的人生画卷，填补上最后的几处空白。不过数十年的岁月，已经洗刷了画卷的原貌，让人无法在找出当初那些错误的。
撒斯廷伯爵突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错误的舞台中，这里不是他应该存在的地方。这里应该是那些老人们，是提里芬王太后，马克西曼公爵，以及维克森子爵他们最后的剧场，自己本应该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谢幕的到来。
“撒斯廷，宫外的事情都交给你了。这些世间事情，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王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这声音将伯爵从遐想中给拉了回来，不过这熟悉的威严，也让伯爵不由得联想到某些不祥的征兆。
“臣下，知道了。”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王太后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走出房间的撒斯廷伯爵与维克森子爵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对着窗外的景色，维克森子爵自言自语的说道：“再美丽的花朵，似乎都有凋谢的一天。”
不过正值壮年伯爵已经没有详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与老子爵不同，对于这位手握重权的伯爵来说，现在远非一味体会过去的时候。他首要关心的是那些仍然在自己周围涌动着的无数阴谋。
夜里回到伯爵府，劳累了一天的伯爵终于得以上床好好休息一下。对于太后驾崩，自己已经做好了详尽的准备。大概就在这几天，将有场与国王陛下的生死对决，自己绝对不能输掉。
进入梦乡之前的伯爵就是如此预料的。不过就在他驻足梦境的时候，命运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了。
第二天清晨，两个可以另所有海斯腾人震惊的消息在费努德姆飞速的传播开来。一个是在大多数权臣预料之中的事情：提里芬王太后驾崩；另一个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就是撒斯廷伯爵突然染上重病，卧床不起。
伯爵府上从一大早开始就挤满了撒斯廷伯爵焦急的部属们，不过当他们看见正在高烧的伯爵无力的昏迷在床时情景，一个个都不由得摇摇头。在这种节骨眼上，本方的指导者突然就这样不省人事。这让即将发生的风暴显得更加令人恐惧。
有人提出是否会是王党分子下毒的可能。不过在仔细观察了病情，和盘查了府上的佣人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最后只有内廷总管提出的理由最具有说服力：伯爵昨天独自会见了那个神秘的维克森子爵，大概是受诅咒了吧。
不过现在不是找子爵报复的时候，国王及王党分子大概已经虎视耽耽的准备接手权力了。如果不尽力改变这一状况，在场的所有人的下场都会极其悲惨。既然伯爵已经病卧在床，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推选一位新领导者。不过这一任务实在太艰巨了，谁也不想把这个可能主宰未来一国命运的职位，轻易的让给别人。人群很快发生了分裂，继而是激烈的争吵，将伯爵府化作一个小丑们的闹剧场。
站在最偏僻的一角，近卫军官克鲁泽迪尤佩达尔看着眼前这些权欲熏心的人们，言语中掩盖着极度的不快：“这些愚蠢的东西，还没看见猎物，就忙着为分赃打了起来。”不错，如果现在登上指导者之位，日后的确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不过这也必须是在能顺利打倒王党分子之后的事情。如果不幸失败的话，大概所有人只有在绞架与流放之间被动的选择了。
混乱继续持续了一上午，仍然没有什么结果。不少人已经失望的离去了，准备逃离国都。还有许多人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依然在大厅里徘徊着。终于，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天意，这是上帝的旨意啊。”每个人都清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既然继续效忠王太后党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话，不如转而投向国王一方吧。而且这行为也不能算做可耻的背叛，既然上帝通过对伯爵的惩罚做出了选择，他们也只能遵从这神圣的决定了。
没多久，本来拥挤的大厅就变得空旷起来，想必国王的会客厅此时会比较的繁忙吧。
夜幕终于慢慢的降临了，昏迷了一天的撒斯廷伯爵终于苏醒过来。不过此时的他眼里充满了愤怒，无奈与不解。自己从来都是命运的主宰者但这一次，命运之神终于展开了他辛辣的报复。现在的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只能让病痛，将自己牢牢的困在这张病床上。自己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思想，就连那不听话的身体也已经超出了自己控制的范围。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又最终失败的伯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主人醒来的老管家，悄悄的走上前来，汇报了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伯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泛起一丝苦笑。对于自己的这些臣下，伯爵自己也根本没报什么希望。这些在贵族制度下成长的懦夫们，根本没有所谓才能或是勇气。他们只是些会耍小手腕的小人，总是跟在那些最强者的后面，希望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拥有这样的臣下，也只能用不幸来形容了。想必不久以后，那位菲利普国王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伯爵又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虽然命运之神给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但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至少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一切都安排好。
伯爵艰难地说出今天第一句话：“老爹，到地牢里把费里给我带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管家踌躇了一下，依然按照主人地意思去做了。
不一会，佩德罗来到了这个熟悉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正呆呆着看着天花板，脸上仍然残留着心有不甘的神情。
“喔，原来你还在留恋你的那些权势与地位啊？”佩德罗依然毫不客气的嘲笑着。
“还是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伯爵的语气显得那么沉重，“如果我早些拥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权力，你的母亲，也就不用那么早就去世了。”
“妈妈吗……”佩德罗喃喃的重复着这个神圣的字眼。他还依稀记得，妈妈那美丽的笑脸，那柔软的金色长发，那温暖的怀抱，以及最终，那无法避免的死亡。就是这死亡，将那美丽的童年转化了为黑色的现实。
“那时候的我是贵族中的异类，所以我没法弄到治疗那病症的特效药。你母亲就这样去世了。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所以我不想让你也遭到那样的命运，我只有去追逐那些世俗权力，只有这样，我才有力量保护你。可是你……”
“我怎么了，我只记得鞭子是你疼爱我的唯一手段。”
“那是你太不争气的缘故！”伯爵低沉的吼了出来，“在你母亲的病床前，我答应她，一定要给你最好的教育，给你最幸福的生活。她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令她骄傲的孩子。可是你呢，你从不好好的上课，一点贵族礼节也没有。我只有用鞭子来教训你这个不肖的儿子。”
这次，父亲的话语终于让佩德罗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伯爵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老爹，把我的鞭子拿过来，我要教训他最后一次。”
老管家呆站在那里，并没有行动。于是伯爵的声音更大了：“老爹，拿我的鞭子过来！”
终于有人动了，不过却是目光凝重的佩德罗。只见他走到那熟悉的柜子前，取出了那根一直陪伴他长大的皮鞭。拿着鞭子的佩德罗，一步步的走近了父亲的病床。
“少爷，不要干傻事啊。”老管家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不过费里佩德罗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看着自己的父亲，他说话的语调也终于降到了冰点。
“你错了，你为了一个虚幻的理由，抛弃了你自己。如果妈妈看到着一切，她一定会伤心的。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如果你能在天堂见到妈妈，你还是好好和她解释一下吧。对了，也请你也告诉他，费里一直都是个值得她骄傲的孩子。”
这每一句话都像寒冷的冰晶，在伯爵的心底重重落下，最终撞得粉碎。父亲的脸色变得如雪一般苍白，不过那目光却恢复了昔日的柔和。
佩德罗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转身走向一直静静立在那里的老爹，将鞭子放在他的手上。
“老爹，他现在没有力气。还是你代他来惩罚我吧，这是我应得的。”
鞭子在老人的手中不停地颤抖着，因为他突然发觉，一向顽劣的费里少爷，今天似乎终于长大了。
“啪！”
“啪！”
皮鞭一下接一下地落在佩德罗的背上。因为原有的剑伤还未完全愈合，所以即使是老人那并不用力的鞭打，也在背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同以前一样，佩德罗依旧咬牙承受着，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在他那狭长的眼中，燃烧着难以熄灭的火焰。
深夜的费努德姆城应该是宁静的，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大批的士兵点着火把，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仍不肯向国王低头的太后党分子。在这些追捕者中，最卖力的是那些今天刚刚转换阵营的投诚者们，现在他们急需昨日同志们的鲜血来证明自己对新主人的忠诚。在最大的目标，撒斯廷伯爵府外，菲利普国王正在焦急等待着事态的演变。忠于国王的军队已经攻入了府内，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终于传出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府邸已经为王党军所控制，而罪魁撒斯廷伯爵也已经遭到了正义的制裁。
一听到属下的禀告，早已按耐不住喜悦的菲利普国王，立刻在亲信的陪同下进入了这座满是尸体与鲜血的伯爵府。
在黑暗的地牢里，佩德罗正趴在牢房的一角，静静的休息着。背上的伤痛让他根本无法躺下，所以只有采取这样的姿势。其他的牢笼里还有几个看不清面孔的囚犯，不过他们的厄运大抵结束了，因为国王陛下一定会善待这些自己敌人的敌人们。
牢门突然打开了，几位国王的士兵在一位狱卒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拿着火把的狱卒，指着佩德罗小声说道：“就是他。”
士兵们立刻打开牢笼，将虚弱的佩德罗拖了出来，带到了地牢外。架在别人肩上的佩德罗看到这个曾经熟悉的家园，如今已经染上了浓重的血色。一路上到处是卫士与入侵者的尸体，就连那些美丽的油画上，也到处溅满了血迹。
很快就要到主人的卧室了，不过墙角的一幅血景却让佩德罗感到窒息。那是老爹，老管家蜷缩在墙角里，头低低的埋在怀中，脚下的血泊无言诉说着曾经悲惨的一幕。不过佩德罗眼中，却只有老爹的右手，那支通常是拿着羽毛笔的右手，此时却紧紧抓着一把带血的长剑。
没等佩德罗看仔细，自己已经被带到了父亲的房间，这里没有任何血迹，大概在士兵进来之前，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而站在一旁的那位带着王冠的男子，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自己的敌手离奇的死在上帝的惩罚之下，这对于菲利普国王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夸耀的事情。
“伯爵的儿子带到了。”有人大声的通报着。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刚带进来的囚徒，而这位囚徒背上的伤痕让每个人触目惊心。而国王陛下更是惊讶：“竟然对自己儿子这样，真是个残暴的人。”人群中传来一阵赞同的声音。撒斯廷家父子不和是早有传闻的，而这些伤口更是加深了人们心中的这种印象。
菲利普国王是一个自视为圣君的人，现在的这种场面更是加深了这种自我陶醉的倾向。现在的国王陛下，已经不是因为争夺统治的权力而血洗了这座公馆，而是为了解救这位在残暴父亲淫威下可怜年轻人，而不得已采取了过激的行动。这种带有骑士风味功绩，让他感到十分舒畅。另外登基八年来，自己一直是在王太后与撒斯廷伯爵的双重压迫下小心的生活着，而现在这个满身是伤的年轻人，更是让他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走了过来，声音中没有一点恶意。
“费里佩德罗撒斯廷。”年轻人低着头，似乎是伤痛影响的缘故，声音异常的微弱。
“可怜的人。”国王怜悯的摇摇头，“孩子，很不幸让你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不过你要知道，你残暴的父亲不仅仅是对你施加邪恶的鞭打，他也严重的威胁了整个国家的安宁，为了拯救我的子民，为了拯救饱经折磨的你，我不得以才这样做，愿上帝宽恕的我的罪行。”
佩德罗此时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时要鞭打自己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瞒过国王，并从他的手中，保留自己孩子的性命。
看着这位年轻人低头不语，国王又小心的询问道：“不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可能对你来说太难以接受了，是不是……”
“不！”年轻人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这里躺着的这具躯体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个为了错误理由，追逐权欲的疯子。很感谢上帝能结束他早该结束的生命，我想这对所有人都好。我一直想逃脱他的控制，可是每次都失败了，所以非常感谢国王陛下，能赐给我以自由之身。”
佩德罗没有说谎，这是一直以来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没人能从中挑出什么破绽。而对于国王来说这些话更是令他满意，只见他大度的挥挥手。
“很高兴你也有这样的认知，这我也就放心了。真没想到，你那个残暴的父亲，居然有一个像你一样懂事的孩子，太难得了。好了孩子，你就好好的养伤，撒斯廷伯爵家还需要你来继承啊。”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大家原本以为国王会取消这个家门，如果是这样，大家还可以分得不少地产。可要是让这小子来继承家业，那所有人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菲利普国王不快的看着自己的臣下们，这些人当中有些直到今天才宣布对自己的效忠，竟然还敢对至高无上的圣裁指指点点。
“这可承担不起，陛下能赐给我自由，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陛下，请允我将撒斯廷家所有的封地与财产作为对陛下这神圣恩赐的报答。我只要做一个自由民就心满意足了。”佩德罗挣脱了士兵们的搀扶，一下子跪了下来。
人群中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对于如此可观的财富，这位年轻人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欲望。这种无所求的态度更是让菲利普国王欣喜万分，他自以为已经获得了这位年轻人绝对的忠诚。这可不是那些“骑墙草们”的忠诚可以比拟的啊，想必这孩子以后一定会衷心的效忠与我吧，菲利普国王如此盘算着。
“孩子，你这颗高贵的心实在难得，连我都感到羡慕啊。不过你是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家门是一定是要由你来继承的，这是法度，不容更改。至于撒斯廷家的家产，我看不如这样吧，撒斯廷家在东部的世袭领地就交给你掌管了，至于你父亲在其他地方的庄园，有些是强取豪夺之物，作为一国之君，我有交还原主的义务，这些希望你能明白。那么，我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是我海斯腾国王的决定，还有人有异议吗？”
最后一句话是针对旁边的群臣说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胆敢在此时去打搅陛下的兴致。这时，房间里只能听见佩德罗的声音。
“王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
菲利普陛下走到跪着的佩德罗身旁，伸出双手，将他给扶了起来。
“孩子，这几天你就好好养伤，我会传御医给你治疗，你就放心吧。”
深夜的突袭行动非常成功，这是因为大部分的太后党分子早已投诚的的缘故。剩下的多半是些没有权势的小人物，无力进行什么反抗。唯一的例外是撒斯廷伯爵的心腹，近卫军官克鲁泽迪尤佩达尔。他集结了忠于自己的近卫军，准备分别包围王宫与解救伯爵府，不过对此，王党们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因为，不少中级军官已经悄悄向国王表明了忠心。于是，在己方的背叛与敌方优势兵力双重打击之下，迪尤佩达尔的部队全军覆没了。
失去军队的迪尤佩达尔正在费努德姆城的小巷中飞速的奔跑着，企图甩掉背后的追兵，这位高大的骑兵军官只剩下了求生的欲望。不过上帝似乎不准备给他特殊的眷顾，他突然发现自己逃进了一个死胡同中。追兵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迪尤佩达尔绝望地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准备最后一搏。
不过事态在一瞬间突然发生了转变，一阵密集地弩箭将这些追兵干净利落地消灭在巷子口。就在迪尤佩达尔还在惊异于眼前的一切时，一位神秘的黑衣人在巷子口出现了。面对这位亡命者，他掀掉了黑色的头巾，不过露出来的面孔却让迪尤佩达尔大吃一惊。
“维……克森子爵，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用问这么多，如果还想留住一条命为撒斯廷伯爵做点什么的话，就跟我来吧。”老子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经过几秒的犹豫，这位高大的军人悄悄的走了过来，与子爵一起消失在费努德姆的街道里。
这场风波在费努德姆城中持续了两个多星期，数百人被吊死，更多的人准备接受流放到博雷特去的命运。历经了种种流血之后，菲利普王的统治秩序总算建立了起来。伤口基本痊愈的佩德罗向国王陛下表明了想要回到撒斯廷东部封地的愿望。国王爽快的恩准了请求，并且亲自在城门外为这位年轻的撒斯廷家主送行。
“撒斯廷伯爵。”国王看着这位有着狭长双眼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东部的封地就交给卿来掌管了，可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费里佩德罗撒斯廷难得地低下了头，散乱地头发仍然在风中飞舞。
“微臣一定牢记陛下的教诲。”
“好了，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佩德罗骑上了马，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飞驰而去。菲利普国王满意看着这位新任撒斯廷伯爵逐渐远去的背影，并未察觉身后响起的一片车马之声。
“陛下。”一个年迈的声音在国王陛下身后响起。
菲利普国王回过头，发现难得一见的维克森子爵正跪在自己身后。
“卿有什么事吗？”
“既然太后已经去世，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所以想回家乡安享晚年。”老子爵毫不遮掩的说着理由。
“既然卿的车队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也不好阻拦，那我就恩准了。”说实在话，菲利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一门心思单相思的老怪物。不过既然这老怪物主动要走，那他也乐得轻闲。
“那谢过陛下了。”
谢恩之后，老人转身登上了马车。一路长长的车队，夹杂着要犯克鲁泽迪尤佩达尔驶出了国都的城墙。
承担了无数人的不幸，这一年的历史就在，阴谋，流血，更大阴谋，更多的流血，这样的节奏中不断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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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的伯爵在更换了衣服，会见完了部属，并下令将自己儿子关入地牢之后，又匆匆赶到了王太后陛下的寝宫。
在宫殿的走廊上，健步如飞的伯爵正在听着内廷总管的报告，虽然肥胖的总管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但是他仍然需要小跑来跟上这位带伤觐见的伯爵大人。
“这些天宫内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异常，只有太后在前几天屡次召见维克森子爵。而且每次会面过后，太后的病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另外从昨晚开始，太后的状况就越来越差，中途有过几次昏迷，不过到下午，情况好了很多，意识也恢复了。”气喘吁吁的总管已经有些快跟不上了，音调也就变得有些奇怪。
“维克森子爵会面时都干了什么，不会偷偷的……”
“属下派人偷偷监视过，仅仅是谈些话而已，并无可疑之处。”
“维克森子爵吗？”撒斯廷伯爵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这位神秘访客的资料。维克森子爵大约六十多岁，和马克西曼公爵是一辈人。不过这位老人的脾气与有关他传言一样离谱。老子爵是马克西曼公爵的友人，不过从三十岁开始就彻底疏远了贵族们的社交圈子，而且到现在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年来老人只是孤独的呆在公馆里，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不过也正是由于远离了贵族们腐朽生活的缘故，使得维克森子爵的身体与精神都格外的健康，没有任何疲老的迹象。这些要素保证了他如今能够自由的生活在国都的一角。社交场上有关子爵的流言也相当丰富。有人说，子爵年轻的时候曾经热烈追求过王太后陛下，但是遭到了拒绝。不过虽说是遭到拒绝，但子爵仍博得了太后的好感。这种说法似乎从下面的事例中得到证明：马克西曼公爵的友人中，唯有他一人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而另外一则消息则说，因为遭到拒绝的缘故，使得子爵独自寡身至今，而且大概心灵上也留下了某种后遗症，所以如果在有人公共场合不幸遇见这位老人的话，一定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奚落，没有人可以例外。被他羞辱过的人通常都会寻求报复的机会，所以此时总管也悄悄递上一段恶毒的说辞。
“会不会是这位爵士，受到恶魔的诱惑，所以趁着觐见的机会对太后陛下施加了某种诅咒……”
还没等撒斯廷伯爵大声责斥他这种无聊的想法，总管自己就先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所攻击的对象，正坐在他的前方。
维克森子爵正坐在走廊上的一把椅子上，独自欣赏走廊窗外的园景。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子爵回过头来，毫无表情的目光扫过正走过来的两人，很快又转到窗外的景色上去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撒斯廷伯爵也不准备多绕弯子了：“维克森子爵，在这里准备觐见王太后陛下吗？”
或许是沉迷美景的缘故，老子爵的反应极其缓慢，言语也几乎凝滞：“刚才在家里得到了王太后要召见我的旨意，所以正在这里等候通报。这里景色可真美，让我都不想离开了。”
“听说子爵这些天，经常陪王太后陛下聊天阿。”
老子爵点点头，颤动的声音里包含着自己美好的回忆：“我们谈到很多以前的事情，一想到那些逝去的岁月真是令人感慨啊。”
“不过，有些什么特殊的事情呢？”伯爵的眼神里闪动特殊的光芒，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太后的病情加速的恶化。
“伯爵也有兴趣吗？不过……”老子爵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但目光紧紧却盯住了站在伯爵身后的总管。
此时的总管已经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他知趣的说道：“内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属下告退了。”说完，便沿着来路消失了。
看着已经空寂的走廊，老子爵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只是说了一些陛下应该知道却未曾听过的故事，至于详情我想伯爵大人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大概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吧？”
“不错，是指使我的人，就是已故的马克西曼公爵克烈勃，这大概也很出乎阁下的预料吧。”
伯爵难得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明白子爵这番话的原委。不过他没有多少体会的时间了，一位侍女慌慌张张的跑到了走廊上，大声的惊呼：“大人，王太后陛下的病情又恶化了！”
撒斯廷伯爵与维克森子爵一齐赶到了王太后的房间，这里几名御医已经开始了紧张的治疗了。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气味，老太后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双眼已经疲惫的闭上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微微颤动的鼻息，还表露出一丝生命的迹象。不过即使在此时，仍可以体会到太后身上那庄严的姿态，站在一旁的维克森子爵比其他人更为强烈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经过医生们的治疗，王太后提里芬终于又醒了过来。当睁开双眼的太后看见了那两幅熟悉的面孔时，残存的生命之火又急剧的燃烧起来。在侍女的帮助下，太后艰难地坐了起来，她首先呼唤的是自己的心腹：“撒斯廷，这次去法泽兰，你辛苦了，不过我派去的小尼尔斯呢，怎么没看见他？”
太后说的是那位小侍童。不过在那次袭击中，这位重要的少年也不幸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撒斯廷伯爵带着几分惭愧的语气回复自己的主人：“属下无能，在回来的路上有暴徒袭击我的车队，尼尔斯也在这次袭击中……”
还没等伯爵说完，王太后就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过那苍老的声音，却是伯爵所从未听过的。
“惩罚，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看来我是注定听不到他临终时的话语了。……”这声音到后来就近似于哭泣了，在场的人没有谁能听清楚最后的几句话语。
过了几分钟，王太后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她看着另外一位访客问道：“维克森，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克烈勃让你告诉我的吗？”
“是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的信中特地嘱咐说，一定要等到他过世以后，才能告诉您。”
“特意想让我忍受这痛苦吗？”
“不是，他说只有死亡，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克烈勃他不想以这些理由来逃避自己的责任。”维克森静静的说完友人的理由。
经过片刻地沉默，太后心里的防线终于崩塌了，汹涌的感情如洪水般在那脆弱的心间奔腾流淌着。不过这一切最终却化为一句短短的，带着孩子气的话语。
“他真是个傻瓜。”
提里芬的眼神呆呆地在眼前的黑暗中搜索着，似乎想找出昔日记忆的碎片，为一幅残破的人生画卷，填补上最后的几处空白。不过数十年的岁月，已经洗刷了画卷的原貌，让人无法在找出当初那些错误的。
撒斯廷伯爵突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错误的舞台中，这里不是他应该存在的地方。这里应该是那些老人们，是提里芬王太后，马克西曼公爵，以及维克森子爵他们最后的剧场，自己本应该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谢幕的到来。
“撒斯廷，宫外的事情都交给你了。这些世间事情，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王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这声音将伯爵从遐想中给拉了回来，不过这熟悉的威严，也让伯爵不由得联想到某些不祥的征兆。
“臣下，知道了。”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王太后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走出房间的撒斯廷伯爵与维克森子爵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对着窗外的景色，维克森子爵自言自语的说道：“再美丽的花朵，似乎都有凋谢的一天。”
不过正值壮年伯爵已经没有详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与老子爵不同，对于这位手握重权的伯爵来说，现在远非一味体会过去的时候。他首要关心的是那些仍然在自己周围涌动着的无数阴谋。
夜里回到伯爵府，劳累了一天的伯爵终于得以上床好好休息一下。对于太后驾崩，自己已经做好了详尽的准备。大概就在这几天，将有场与国王陛下的生死对决，自己绝对不能输掉。
进入梦乡之前的伯爵就是如此预料的。不过就在他驻足梦境的时候，命运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了。
第二天清晨，两个可以另所有海斯腾人震惊的消息在费努德姆飞速的传播开来。一个是在大多数权臣预料之中的事情：提里芬王太后驾崩；另一个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就是撒斯廷伯爵突然染上重病，卧床不起。
伯爵府上从一大早开始就挤满了撒斯廷伯爵焦急的部属们，不过当他们看见正在高烧的伯爵无力的昏迷在床时情景，一个个都不由得摇摇头。在这种节骨眼上，本方的指导者突然就这样不省人事。这让即将发生的风暴显得更加令人恐惧。
有人提出是否会是王党分子下毒的可能。不过在仔细观察了病情，和盘查了府上的佣人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最后只有内廷总管提出的理由最具有说服力：伯爵昨天独自会见了那个神秘的维克森子爵，大概是受诅咒了吧。
不过现在不是找子爵报复的时候，国王及王党分子大概已经虎视耽耽的准备接手权力了。如果不尽力改变这一状况，在场的所有人的下场都会极其悲惨。既然伯爵已经病卧在床，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推选一位新领导者。不过这一任务实在太艰巨了，谁也不想把这个可能主宰未来一国命运的职位，轻易的让给别人。人群很快发生了分裂，继而是激烈的争吵，将伯爵府化作一个小丑们的闹剧场。
站在最偏僻的一角，近卫军官克鲁泽迪尤佩达尔看着眼前这些权欲熏心的人们，言语中掩盖着极度的不快：“这些愚蠢的东西，还没看见猎物，就忙着为分赃打了起来。”不错，如果现在登上指导者之位，日后的确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不过这也必须是在能顺利打倒王党分子之后的事情。如果不幸失败的话，大概所有人只有在绞架与流放之间被动的选择了。
混乱继续持续了一上午，仍然没有什么结果。不少人已经失望的离去了，准备逃离国都。还有许多人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依然在大厅里徘徊着。终于，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天意，这是上帝的旨意啊。”每个人都清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既然继续效忠王太后党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话，不如转而投向国王一方吧。而且这行为也不能算做可耻的背叛，既然上帝通过对伯爵的惩罚做出了选择，他们也只能遵从这神圣的决定了。
没多久，本来拥挤的大厅就变得空旷起来，想必国王的会客厅此时会比较的繁忙吧。
夜幕终于慢慢的降临了，昏迷了一天的撒斯廷伯爵终于苏醒过来。不过此时的他眼里充满了愤怒，无奈与不解。自己从来都是命运的主宰者但这一次，命运之神终于展开了他辛辣的报复。现在的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只能让病痛，将自己牢牢的困在这张病床上。自己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思想，就连那不听话的身体也已经超出了自己控制的范围。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又最终失败的伯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主人醒来的老管家，悄悄的走上前来，汇报了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伯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泛起一丝苦笑。对于自己的这些臣下，伯爵自己也根本没报什么希望。这些在贵族制度下成长的懦夫们，根本没有所谓才能或是勇气。他们只是些会耍小手腕的小人，总是跟在那些最强者的后面，希望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拥有这样的臣下，也只能用不幸来形容了。想必不久以后，那位菲利普国王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伯爵又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虽然命运之神给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但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至少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一切都安排好。
伯爵艰难地说出今天第一句话：“老爹，到地牢里把费里给我带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管家踌躇了一下，依然按照主人地意思去做了。
不一会，佩德罗来到了这个熟悉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正呆呆着看着天花板，脸上仍然残留着心有不甘的神情。
“喔，原来你还在留恋你的那些权势与地位啊？”佩德罗依然毫不客气的嘲笑着。
“还是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伯爵的语气显得那么沉重，“如果我早些拥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权力，你的母亲，也就不用那么早就去世了。”
“妈妈吗……”佩德罗喃喃的重复着这个神圣的字眼。他还依稀记得，妈妈那美丽的笑脸，那柔软的金色长发，那温暖的怀抱，以及最终，那无法避免的死亡。就是这死亡，将那美丽的童年转化了为黑色的现实。
“那时候的我是贵族中的异类，所以我没法弄到治疗那病症的特效药。你母亲就这样去世了。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所以我不想让你也遭到那样的命运，我只有去追逐那些世俗权力，只有这样，我才有力量保护你。可是你……”
“我怎么了，我只记得鞭子是你疼爱我的唯一手段。”
“那是你太不争气的缘故！”伯爵低沉的吼了出来，“在你母亲的病床前，我答应她，一定要给你最好的教育，给你最幸福的生活。她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令她骄傲的孩子。可是你呢，你从不好好的上课，一点贵族礼节也没有。我只有用鞭子来教训你这个不肖的儿子。”
这次，父亲的话语终于让佩德罗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伯爵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老爹，把我的鞭子拿过来，我要教训他最后一次。”
老管家呆站在那里，并没有行动。于是伯爵的声音更大了：“老爹，拿我的鞭子过来！”
终于有人动了，不过却是目光凝重的佩德罗。只见他走到那熟悉的柜子前，取出了那根一直陪伴他长大的皮鞭。拿着鞭子的佩德罗，一步步的走近了父亲的病床。
“少爷，不要干傻事啊。”老管家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不过费里佩德罗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看着自己的父亲，他说话的语调也终于降到了冰点。
“你错了，你为了一个虚幻的理由，抛弃了你自己。如果妈妈看到着一切，她一定会伤心的。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如果你能在天堂见到妈妈，你还是好好和她解释一下吧。对了，也请你也告诉他，费里一直都是个值得她骄傲的孩子。”
这每一句话都像寒冷的冰晶，在伯爵的心底重重落下，最终撞得粉碎。父亲的脸色变得如雪一般苍白，不过那目光却恢复了昔日的柔和。
佩德罗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转身走向一直静静立在那里的老爹，将鞭子放在他的手上。
“老爹，他现在没有力气。还是你代他来惩罚我吧，这是我应得的。”
鞭子在老人的手中不停地颤抖着，因为他突然发觉，一向顽劣的费里少爷，今天似乎终于长大了。
“啪！”
“啪！”
皮鞭一下接一下地落在佩德罗的背上。因为原有的剑伤还未完全愈合，所以即使是老人那并不用力的鞭打，也在背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同以前一样，佩德罗依旧咬牙承受着，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在他那狭长的眼中，燃烧着难以熄灭的火焰。
深夜的费努德姆城应该是宁静的，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大批的士兵点着火把，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仍不肯向国王低头的太后党分子。在这些追捕者中，最卖力的是那些今天刚刚转换阵营的投诚者们，现在他们急需昨日同志们的鲜血来证明自己对新主人的忠诚。在最大的目标，撒斯廷伯爵府外，菲利普国王正在焦急等待着事态的演变。忠于国王的军队已经攻入了府内，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终于传出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府邸已经为王党军所控制，而罪魁撒斯廷伯爵也已经遭到了正义的制裁。
一听到属下的禀告，早已按耐不住喜悦的菲利普国王，立刻在亲信的陪同下进入了这座满是尸体与鲜血的伯爵府。
在黑暗的地牢里，佩德罗正趴在牢房的一角，静静的休息着。背上的伤痛让他根本无法躺下，所以只有采取这样的姿势。其他的牢笼里还有几个看不清面孔的囚犯，不过他们的厄运大抵结束了，因为国王陛下一定会善待这些自己敌人的敌人们。
牢门突然打开了，几位国王的士兵在一位狱卒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拿着火把的狱卒，指着佩德罗小声说道：“就是他。”
士兵们立刻打开牢笼，将虚弱的佩德罗拖了出来，带到了地牢外。架在别人肩上的佩德罗看到这个曾经熟悉的家园，如今已经染上了浓重的血色。一路上到处是卫士与入侵者的尸体，就连那些美丽的油画上，也到处溅满了血迹。
很快就要到主人的卧室了，不过墙角的一幅血景却让佩德罗感到窒息。那是老爹，老管家蜷缩在墙角里，头低低的埋在怀中，脚下的血泊无言诉说着曾经悲惨的一幕。不过佩德罗眼中，却只有老爹的右手，那支通常是拿着羽毛笔的右手，此时却紧紧抓着一把带血的长剑。
没等佩德罗看仔细，自己已经被带到了父亲的房间，这里没有任何血迹，大概在士兵进来之前，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而站在一旁的那位带着王冠的男子，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自己的敌手离奇的死在上帝的惩罚之下，这对于菲利普国王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夸耀的事情。
“伯爵的儿子带到了。”有人大声的通报着。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刚带进来的囚徒，而这位囚徒背上的伤痕让每个人触目惊心。而国王陛下更是惊讶：“竟然对自己儿子这样，真是个残暴的人。”人群中传来一阵赞同的声音。撒斯廷家父子不和是早有传闻的，而这些伤口更是加深了人们心中的这种印象。
菲利普国王是一个自视为圣君的人，现在的这种场面更是加深了这种自我陶醉的倾向。现在的国王陛下，已经不是因为争夺统治的权力而血洗了这座公馆，而是为了解救这位在残暴父亲淫威下可怜年轻人，而不得已采取了过激的行动。这种带有骑士风味功绩，让他感到十分舒畅。另外登基八年来，自己一直是在王太后与撒斯廷伯爵的双重压迫下小心的生活着，而现在这个满身是伤的年轻人，更是让他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走了过来，声音中没有一点恶意。
“费里佩德罗撒斯廷。”年轻人低着头，似乎是伤痛影响的缘故，声音异常的微弱。
“可怜的人。”国王怜悯的摇摇头，“孩子，很不幸让你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不过你要知道，你残暴的父亲不仅仅是对你施加邪恶的鞭打，他也严重的威胁了整个国家的安宁，为了拯救我的子民，为了拯救饱经折磨的你，我不得以才这样做，愿上帝宽恕的我的罪行。”
佩德罗此时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时要鞭打自己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瞒过国王，并从他的手中，保留自己孩子的性命。
看着这位年轻人低头不语，国王又小心的询问道：“不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可能对你来说太难以接受了，是不是……”
“不！”年轻人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这里躺着的这具躯体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个为了错误理由，追逐权欲的疯子。很感谢上帝能结束他早该结束的生命，我想这对所有人都好。我一直想逃脱他的控制，可是每次都失败了，所以非常感谢国王陛下，能赐给我以自由之身。”
佩德罗没有说谎，这是一直以来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没人能从中挑出什么破绽。而对于国王来说这些话更是令他满意，只见他大度的挥挥手。
“很高兴你也有这样的认知，这我也就放心了。真没想到，你那个残暴的父亲，居然有一个像你一样懂事的孩子，太难得了。好了孩子，你就好好的养伤，撒斯廷伯爵家还需要你来继承啊。”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大家原本以为国王会取消这个家门，如果是这样，大家还可以分得不少地产。可要是让这小子来继承家业，那所有人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菲利普国王不快的看着自己的臣下们，这些人当中有些直到今天才宣布对自己的效忠，竟然还敢对至高无上的圣裁指指点点。
“这可承担不起，陛下能赐给我自由，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陛下，请允我将撒斯廷家所有的封地与财产作为对陛下这神圣恩赐的报答。我只要做一个自由民就心满意足了。”佩德罗挣脱了士兵们的搀扶，一下子跪了下来。
人群中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对于如此可观的财富，这位年轻人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欲望。这种无所求的态度更是让菲利普国王欣喜万分，他自以为已经获得了这位年轻人绝对的忠诚。这可不是那些“骑墙草们”的忠诚可以比拟的啊，想必这孩子以后一定会衷心的效忠与我吧，菲利普国王如此盘算着。
“孩子，你这颗高贵的心实在难得，连我都感到羡慕啊。不过你是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家门是一定是要由你来继承的，这是法度，不容更改。至于撒斯廷家的家产，我看不如这样吧，撒斯廷家在东部的世袭领地就交给你掌管了，至于你父亲在其他地方的庄园，有些是强取豪夺之物，作为一国之君，我有交还原主的义务，这些希望你能明白。那么，我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是我海斯腾国王的决定，还有人有异议吗？”
最后一句话是针对旁边的群臣说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胆敢在此时去打搅陛下的兴致。这时，房间里只能听见佩德罗的声音。
“王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
菲利普陛下走到跪着的佩德罗身旁，伸出双手，将他给扶了起来。
“孩子，这几天你就好好养伤，我会传御医给你治疗，你就放心吧。”
深夜的突袭行动非常成功，这是因为大部分的太后党分子早已投诚的的缘故。剩下的多半是些没有权势的小人物，无力进行什么反抗。唯一的例外是撒斯廷伯爵的心腹，近卫军官克鲁泽迪尤佩达尔。他集结了忠于自己的近卫军，准备分别包围王宫与解救伯爵府，不过对此，王党们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因为，不少中级军官已经悄悄向国王表明了忠心。于是，在己方的背叛与敌方优势兵力双重打击之下，迪尤佩达尔的部队全军覆没了。
失去军队的迪尤佩达尔正在费努德姆城的小巷中飞速的奔跑着，企图甩掉背后的追兵，这位高大的骑兵军官只剩下了求生的欲望。不过上帝似乎不准备给他特殊的眷顾，他突然发现自己逃进了一个死胡同中。追兵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迪尤佩达尔绝望地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准备最后一搏。
不过事态在一瞬间突然发生了转变，一阵密集地弩箭将这些追兵干净利落地消灭在巷子口。就在迪尤佩达尔还在惊异于眼前的一切时，一位神秘的黑衣人在巷子口出现了。面对这位亡命者，他掀掉了黑色的头巾，不过露出来的面孔却让迪尤佩达尔大吃一惊。
“维……克森子爵，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用问这么多，如果还想留住一条命为撒斯廷伯爵做点什么的话，就跟我来吧。”老子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经过几秒的犹豫，这位高大的军人悄悄的走了过来，与子爵一起消失在费努德姆的街道里。
这场风波在费努德姆城中持续了两个多星期，数百人被吊死，更多的人准备接受流放到博雷特去的命运。历经了种种流血之后，菲利普王的统治秩序总算建立了起来。伤口基本痊愈的佩德罗向国王陛下表明了想要回到撒斯廷东部封地的愿望。国王爽快的恩准了请求，并且亲自在城门外为这位年轻的撒斯廷家主送行。
“撒斯廷伯爵。”国王看着这位有着狭长双眼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东部的封地就交给卿来掌管了，可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费里佩德罗撒斯廷难得地低下了头，散乱地头发仍然在风中飞舞。
“微臣一定牢记陛下的教诲。”
“好了，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佩德罗骑上了马，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飞驰而去。菲利普国王满意看着这位新任撒斯廷伯爵逐渐远去的背影，并未察觉身后响起的一片车马之声。
“陛下。”一个年迈的声音在国王陛下身后响起。
菲利普国王回过头，发现难得一见的维克森子爵正跪在自己身后。
“卿有什么事吗？”
“既然太后已经去世，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所以想回家乡安享晚年。”老子爵毫不遮掩的说着理由。
“既然卿的车队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也不好阻拦，那我就恩准了。”说实在话，菲利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一门心思单相思的老怪物。不过既然这老怪物主动要走，那他也乐得轻闲。
“那谢过陛下了。”
谢恩之后，老人转身登上了马车。一路长长的车队，夹杂着要犯克鲁泽迪尤佩达尔驶出了国都的城墙。
承担了无数人的不幸，这一年的历史就在，阴谋，流血，更大阴谋，更多的流血，这样的节奏中不断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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