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逃脱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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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喝骂，秦老爷子怒目圆睁手举拐杖打过来！关三炮忙把脑袋一歪，“啪！”拐杖重重打在肩膀子上</p>
1</p>
原来，徐彪根本不相信大山会跟纪奎合谋刺杀大当家，之所以把他关起来，只是个障眼法而已。详细地听了大山反映的情况后，他说：“没你的事了。不过，你去喂马吧。”</p>
这天，大山水潭边遛马，抬头忽见关三炮从山下走来。</p>
“大山，咱屯子被小日本儿给灭了，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大排队也完了”</p>
大山一惊，问：“真的？”</p>
“我糊弄你干啥？”关三炮哭丧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说了。</p>
那天气走石坚强走后，关三炮躺在炕上吧嗒吧嗒嘴，忽然回过滋味来，忙跑到磨坊“呜！呜----！”吹响牛角号。大排队的人纷纷抄起刀枪跑来。关三炮乐了，说：“我这是训练训练你们，嘿嘿，不错！就应该这样！要不小鬼子来了，我吹牛角号不管用那可就坏了。哎，你们来了，家里人呢？”</p>
“都在家呢。”</p>
“那哪中？听到牛角号声，你们来磨坊，家里人就该立马上山躲起来。”</p>
“对对！”</p>
“没想到三炮你还真有两下子！”</p>
“住嘴！”关三炮金鱼眼一瞪，“咱眼下是大排队，你们得叫我队长，听清了？”</p>
“是！队长！”</p>
“嘿嘿，关队长。”</p>
关三炮满面红光，说：“这就对了，等咱大排队壮大了，都给你们整个排长、连长当当，嘿嘿，说不定你们还能当上团长、师长呢！”</p>
“那你可就成司令了。”</p>
“那是。”关三炮很兴奋，两眼放光，仿佛看到司令的宝座在向他频频招手。</p>
此时，丁二跑来低声说：“刘三跑了。”</p>
“跑了？为啥？”</p>
“还不是怕小鬼子来报复？”丁二说。</p>
“妈的，怕死鬼！滑头！”关三炮嘟囔着，低声嘱咐丁二，“这事别说出去。”</p>
“嗯哪。”</p>
过了几天，关三炮找来柱子和韩家林，说：“你俩儿跟我和丁二上山。”</p>
“干啥？”</p>
“不要啥都问，听号令就是了。”</p>
爬上狼山，两人才知道是来打猎。可转悠了一天也没碰上大的野兽，只打了几只兔子和獾子。</p>
“趴下！”关三炮低声叫道。</p>
柱子问：“啥？”</p>
关三炮说：“狼。”</p>
韩家林说：“那还是回家吧。”</p>
关三炮说：“好不容易碰见个大的你不打，傻呀。”</p>
韩家林说：“我家辈辈都是猎人，不打狼。”</p>
关三炮说：“眼下你不是猎人，你是大排队的人，得听从我的号令。柱子，你说是不是?”</p>
“嗯，对对，是该听队长的号令。”</p>
韩家林不吭声了。</p>
忽地，林子里闪出只狼来。</p>
“嘡！”关三炮放了一枪。</p>
“嗷！” 那狼嚎叫着跑了。</p>
走过去察看，山地上一溜血迹</p>
“妈的，没打着正地方。”关三炮说。</p>
“你看！队长，在那疙瘩呢！”</p>
顺着丁二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林子里隐约露出狼的身影。关三炮摆摆手，悄悄摸过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忽听身后山坡上响起了狼嚎声：“呃----呕----！”</p>
柱子说：“关队长，咱还是别打了。”</p>
“屁话！”关三炮瞪了他一眼，“走！过去看看。”</p>
爬上山坡，树丛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嘡！嘡！”丁二和柱子一齐开火。然后跑过去察看，还是什么都没打着。此时天黑下来，四人沮丧地准备下山。</p>
乌云遮住星星和月亮，天黑得对面不见人。他们只能凭经验和直觉往屯子的方向走。突然，林子里冒出一颗颗绿色的光亮！“狼！是狼！”柱子惊叫道。“嘡！”关三炮开了一枪，那些绿光忽地不见了。没走多远，柱子又叫道：“狼！还有那疙瘩！那”他们四处一看，周围都是闪射绿光的狼眼！</p>
“妈的，碰上狼群了。”关三炮说。</p>
柱子说：“这这咋整啊？”</p>
韩家林说：“跟我来！”</p>
他们跟他钻进一个山洞，狼群包围过来。</p>
丁二说：“妈的，这狼想干啥？”</p>
韩家林说：“干啥？来报仇！”</p>
柱子说：“仗着你知道这个山洞。”</p>
韩家林说：“我说别打狼，你们就是不听！哼，这下子好”</p>
“我就他妈的打狼，看它能咋的？！”关三炮说。</p>
“呃----呕----！呃----呕----！”狼在洞外嚎叫不止，即使他们连连开枪，也不肯离去。</p>
“别他妈的打了，火药用没了可就坏了。”关三炮说。</p>
“升起篝火！狼怕火”韩家林说。</p>
丁二说：“对对！还可以烤兔子吃。”</p>
他们升起篝火烧烤兔子，边吃边合计如何脱身。半夜时，电闪雷鸣下起大雨，狼群才消停了。</p>
但他们不敢出去，轮流守着洞口，其他人眯眼睡一会儿。</p>
雨渐渐停了。</p>
忽然，隐约传来阵阵激烈的枪声。关三炮跳起来，“咚！”头撞在洞顶上。“妈的倒霉！”他呲牙裂嘴捂住头，趴在洞口听了听，嘀咕着，“妈的，难道是小鬼子进了屯子？”</p>
提心吊胆悄悄摸回张家屯，此时天已放亮，只见到处房倒屋塌，浓烟滚滚，满眼焦土。杨大虎从家里出来，怪怪地瞅着他们。</p>
“大虎，这是咋的了？”关三炮问。</p>
杨大虎说：“你还问呢？小鬼子来了！”</p>
“大排队的人呢？”</p>
“死了，都死了,还有那些乡亲”</p>
柱子和韩家林吓得脸都白了，往家里跑去。</p>
丁二说：“妈的，仗着上山了”</p>
“完了，全完了关三炮站在那里嘟囔着，突然抱头嚎哭起来，“我的大排队呀，完了，全完了小鬼子！这仇不报我他妈的就是婊子养的！”</p>
杨大虎揶揄道：“关队长，你跑哪疙瘩去了？我们还等你吹牛角号呢”</p>
关三炮停住嚎，说：“去打猎了，临走前我已布下岗哨，没想到”</p>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啊！”随着一声喝骂，秦老爷子怒目圆睁手举拐杖打过来！关三炮忙把脑袋一歪，“啪！”拐杖重重打在肩膀子上，“唉吆！”疼得他叫了一声扭头就跑。</p>
秦老爷子年老体弱，加之悲愤过度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杨大虎伸手来扶，秦老爷子一甩胳膊，骂道：“你他奶奶的也不是个好种！都给我滚！”</p>
“不知好歹。”杨大虎嘟囔着走了。</p>
关三炮跑回家去。</p>
那塔莎扑过来捶打着，哭骂道：“死鬼！你跑哪疙瘩去了！小鬼子来了，把我呜呜！你跑了，为啥不带上我？你个没良心的！”</p>
“你他妈的不还没死吗！？”关三炮推开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p>
那塔莎停住嚎，问：“你咋还敢回来？”</p>
“咋的？小鬼子不是走了吗？”</p>
“小鬼子是走了，可乡亲们都来好几趟了”</p>
“干啥？”</p>
“找你算账，说你早就知道小鬼子要来，却扔下乡亲们自个儿跑了。还说，大排队死了那么多人，你是队长，得给个说法”</p>
“放屁！”</p>
“要是他们再来咋整?”</p>
关三炮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妈的，我还真得赶紧去大锅盔。”</p>
“嗯，去躲躲也好。”</p>
“说啥呢？你当我怕他们？我是找孙大胡子说道说道！他们连累了咱张家屯，不能就这么算了！”</p>
“对对！是得让他们赔咱损失，我也去。”</p>
“你去干啥？看家吧！”</p>
“你走了，我咋整？”</p>
“我托付丁二照看你。”</p>
“那你可得麻溜回来呀。”</p>
“嗯哪。”</p>
2</p>
听说日军灭了张家屯，大锅盔的弟兄们义愤填膺，发誓要报仇雪恨。</p>
“我跟小鬼子拼了！”石大山抄起猎枪就要下山。</p>
孙希阳说：“大山，你是大锅盔的人，咋没个规矩？”</p>
“大当家，规矩我懂，可这仇我得去报！”石大山的倔劲上来了。</p>
孙希阳一拍太师椅，说：“没我的话谁敢下山！？”</p>
徐彪说：“大山，冷静点！”</p>
“我我闺女她她咳！”大山蹲下身双手抱头哽咽起来。</p>
郭铁说：“这事怨我当初没想周全，让乡亲们遭了殃。”</p>
“妈的，哪想到小鬼子这么歹毒？”关三炮说。</p>
孙希阳盯着他，问：“大排队的人都死了，你咋还活着？”</p>
“我那晚在山上。”关三炮说。</p>
“小鬼子是天没亮时包围屯子的，那时你上山干啥？”孙希阳追问道。</p>
关三炮说：“我那天早上就跟丁二、柱子和韩家林上山了。”</p>
“那你咋不叫乡亲们上山躲躲？”孙希阳的语气透着不满。</p>
“是呀，你咋自个儿跑出来了？”孙希凤说。</p>
哈忽耳说：“哼！一定是这小子投敌当了汉奸！”</p>
“你你血口喷人！我上山打猎去了，不信你们去问问柱子和韩家林，还有丁二。”关三炮争辩道。</p>
“二当家，您的话有些重了，我想三炮还不至于，咱别冤枉了好人。” 白慕然说。</p>
灵空大和尚说：“你是说二当家冤枉他！？这小子要是个窝囊废也就罢了，可他是个光腚放屁----臭鸣（名）在外的炮手，大排队让小鬼子给连窝端了，他倒好一根毫毛都没伤着，还跑到咱大锅盔来。他来干啥？贫僧都看出门道来了，你还说他不至于，我看你这个鸟屁军校毕业的啥也不是！”</p>
白慕然说：“我没肯定说他不是奸细，你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吗？”</p>
“你自个儿找的，明摆着的事儿，为啥单单他跑出来了？”孙希凤说。</p>
听了这些话，关三炮还真有些发毛，特别是孙希阳那双阴森森的小眼睛盯着他，叫他浑身不自在。他环顾一圈，说：“你们你们不相信我？”</p>
“你说呢？”孙希凤反问道。</p>
“孙大当家，我要是”关三炮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的胳膊刺下去。</p>
大家都为之一愣，惊讶地望着。</p>
关三炮拔出短刀，撕下衣襟裹上胳膊，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大汗淋漓，说：“我向天发誓！大当家，您还不信？”</p>
哈忽耳说：“嘁！这小子给咱们来这把戏？苦肉计老子见得多了。”</p>
“关三炮，你当我是小孩子？”孙希阳的脸冷得像块铁，“哼！你毛驴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能拉几个粪蛋儿。想糊弄我？嘿嘿，刚冒头的豆芽菜----你还嫩着呢！”</p>
关三炮本想来讨点好处，却没想到引火烧身整得自己有口难辩，心里直后悔：我他妈的去哪疙瘩不好？咋就一门心思奔大锅盔这个贼窝来了？妈的，老子才不受这窝囊气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到此，他站起身冷冷地说：“看来今个儿我是漏勺上的窟窿----有眼无珠，热脸贴了冷屁股，投错山门栽了跟头。关某这就告辞，咱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p>
“嘿嘿！”孙希阳冷笑两声，“你当我这大锅盔是大车店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p>
关三炮一愣，说：“咋？大当家，您可是道上叫得响的人物”</p>
“是，你说的没错。”孙希阳点点头，“我是在闯江湖上叫得响，可靠的是啥？靠江湖义气！靠道上的朋友捧场。但眼下我更看重大锅盔的安危。三炮，你要不实话实说，把事儿说明白叫人信服，我就是放你走，恐怕弟兄们也不答应。你不想想，他们能让你这么稀里糊涂地走？”</p>
“那是！告诉你姓关的，你要不把事说明白了，这大锅盔你上得来却下不去！”灵空大和尚提起虎头刀，瓮声瓮气地叫道。</p>
“关三炮，你撇下乡亲们死活不管，就不亏心哪？！”石大山骂道。</p>
“我亏心？哼，你们惹了祸一抬屁股走了，如今还反咬一口，难道就不亏心？”关三炮反驳道。</p>
孙希阳张张嘴没说出话来。</p>
“当初是欠考虑，对不起乡亲们。”郭铁痛苦而愧疚地说。</p>
“这不能全怨你，大伙都有份”孙希凤说。</p>
“肯定是谁向小鬼子漏了风声？”徐彪说。</p>
“那还能是谁？！”哈忽耳说。</p>
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关三炮。</p>
关三炮说：“别瞅我，我他妈的不干那作损的事儿！”</p>
“哼！啥损事你没干过？”哈忽耳囔嗓道。</p>
“你！”</p>
“算了算了，别吵了。”孙希阳望望众人，“我心思来心思去觉得三炮还不是那样的人，各位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三炮，你也别往心里去，不是弟兄们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为了大锅盔的安危着想。你要是愿意就留在山上，等选个吉日再挂住。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p>
关三炮虽然生气憋火，但还是抱拳说：“谢大当家，我愿意挂住。”</p>
“那你先歇着去吧。”孙希阳说。</p>
关三炮出去了。</p>
“老四，这些日子你对他留心些。”孙希阳对徐彪嘱咐道，又扭头望着石大山，“你不急三火四想下山吗？那你今个儿就跟郭参谋长去张家屯，给我办两件事儿。一是找到柱子和韩家林他们对证对证，看这小子说的是不是实话。二是把漏了张家屯底细的人插了。”</p>
大山和郭铁下山去了。</p>
第二天黄昏时，他们走进马家店。</p>
马赛花和大山有一面之缘，虽然那次绑了她，如今相见不仅没怨言，反而热情有加，好酒好菜地招待。她笑嘻嘻地瞅着郭铁，问：“这位大爷面生，也是大锅盔的弟兄？”</p>
石大山说：“是我们五当家。”</p>
“哎呀，你咋才说！”马赛花责怪地拍了大山一巴掌，向郭铁道个万福，“拜见五当家，我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啊。”</p>
郭铁笑了笑，说：“你就是江湖上人人都挂在嘴边上的那个马寡妇吧？”</p>
“是呀是呀，五当家，敢问您尊姓大名？”马赛花坐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问。</p>
“我嘛，姓郭名铁。”</p>
“哦，郭大英雄！我早就听道上的人提起您，说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炮头！重情重义的爷们！”马赛花端起酒杯，“来，我敬您一杯！”</p>
“哈哈哈”郭铁忍不住笑了，“马寡妇，江湖上都说您是狐狸精！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罢，与马赛花碰杯干了。</p>
“您可别听那帮死鬼背后咬舌头！他们那张嘴属驴逼的----掏不出好画（话）来！”马赛花撇着大嘴越说越下道了。</p>
大山听不下去了，说：“马寡妇，你忙你的去吧”</p>
马赛花责怪道：“你个小溜子咋这么没眼力见？说话也不讲究个身份？”</p>
马赛花的话把大山给闹愣了。他一直把郭铁当成兄弟，只是在大锅盔人多时才注意自己的身份，跟当家的们保持距离。但在私下里他跟郭铁没一点顾及，更没想那么多。</p>
“马寡妇，你这张刀子嘴是够厉害的，句句见血封喉！ 跟你说，大山是我的拜把子。”</p>
“我说呢，一个小溜子咋敢跟您平起平坐？”</p>
马赛花满眼醉意，胖胖的身子直往郭铁怀里靠，撒娇卖乖风骚劲十足。这叫大山脸红发烧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抬眼看，心里直骂：破鞋！骚货！</p>
郭铁却不躲避，频频劝酒，直喝得坛底朝天。马赛花醉成一滩烂泥，让店小二扛回屋去了。</p>
大山问：“你没事儿吧？”</p>
郭铁微微一笑，说：“没事儿。”</p>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大。”大山呼出一口气，“我真想一把掌搧她个满脸花！......”</p>
3</p>
第二天，离开马家店。</p>
郭铁去跟李掌柜接头。如今巴特尔、石大山、孟宪军、魏国胜和胡连成，还有十几个弟兄已形成一股力量。石大山和孟宪军、胡连成都入了党。还成立了党组织，郭铁被选为党支部书记，巴特尔为组织委员，孟宪军为宣传委员，成为这股力量的领导核心。这次下山就是向支队党委请示，征得组织的批准。</p>
大山去办孙希阳交代的那两件事，郭铁嘱咐他办成办不成，都要按约定日期来这里碰头。</p>
石大山答应着走了。一路上，看到道旁、山坡上、沟塘里堆着座座新坟，他想起杏花，不禁潸然落泪。日头偏西时来到狼山脚下，忽然见两只狼从树林里走出来，前面的那只懒洋洋的，后面的狼老用嘴触碰它的屁股，好像在崔促它快点走。他好奇地跟着来到东山背阴坡上，那两只狼停下来吃着什么。走近仔细一看，原来它们在吃草！羊吃草不稀奇，可谁见过狼吃草？</p>
狼走了。</p>
大山奔过去拔了一把草端详着，这草很少见，叫不出名字来。闻了闻，没什么味道；放到嘴里嚼嚼，苦济济的。它们为什么吃草？是饿的？不像，那是不是狼也摊上瘟疫吃这草能治病？肯定是！狼这东西有灵性。想到此，他脱下布衫，薅了些草包起来。</p>
月亮爬上夜空，星星眨着好奇的眼睛，小河泛着幽幽的波光</p>
大山跨进家门，窗户上没有灯光，屋里也听不见动静。他摸索着点上灯，见桂英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忙抱起来连声呼唤。</p>
桂英见是大山，扎进他怀里大哭起来。</p>
得知老爷子和小石头也遭到不幸，大山悲痛不已。</p>
“离我远点！”桂英突然推开他。</p>
大山怔怔地望着她。</p>
“我得了瘟病。”</p>
大山搂过老婆，说：“我不在乎！”</p>
“你你咋这么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p>
“瞎说些啥？对了，我采回些草药来”大山放下桂英，说出了狼吃草的事。</p>
“这可真稀奇。”桂英支巴着下了炕，“我自个儿熬，你去招呼乡亲们，叫他们也去采些吃”</p>
“你躺着吧。” 大山把媳妇抱到炕上，熬好汤药端上来，“你先喝些看好不好使。”</p>
约摸两袋烟工夫，桂英就觉得好多了。</p>
大山说：“我去跟乡亲们说一声。”</p>
屯子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p>
“嘭！嘭嘭嘭”忽然传来阵阵鼓声。大山循声走过去，推开那家的屋门。只见屋地上围着人，放着木桌，摆着供品香烛，还有只活公鸡。那塔莎浓妆淡抹，披头散发，腰围彩带、系皮鼓、挂铜铃，站在地中央，给躺在炕上的阚老闷的老婆跳大神。二神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名叫马半仙。他拍打抓鼓*，围着那塔莎转圈跳着，哼哼呀呀地唱道：</p>
“日落西山多半天，吃完晚饭打完尖，喝完茶水抽完烟，五路宾朋去叙天。我这里把神搬”</p>
那塔莎摇头摆脑，扭腰舞动，绕圈旋转；腰间垂着的花布条随之飘动，犹如花裙；腰间和手腕子、脚脖子上的串铃哗啦作响；随手拍打着腰鼓，嘭嘭的鼓点与铃铛的节奏相和相应</p>
马半仙抖动着山羊胡子，继续唱道：“七里街八里营，五朝门外挂纱灯，红毡铺地把地蒙，我接教主到连营。说来到就来到，骑着马坐着轿，飘飘摇摇来到了。未曾下山多带宝，三种宝宝三种 ，套仙鎍捆仙绳，马后捎带聚魂瓶</p>
随着节奏加快，那塔莎的身子陀螺般转起来，披散的头发随风飘动。“噗！” 突然打了个喷嚏，旋转舞动的动作缓慢下来，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且语调喃喃，像初乳婴儿的吮咂，像醉汉喉里的声响</p>
马半仙轻轻拍打抓鼓，唱腔也低沉下来：“金掌鞋银掌鞋，拉过嚼子放开梭；拦住马横着枪，手握朝纲禹舜家乡。或住林或住村，或住孤庙与孤坟；要住孤庙问帅主，要住孤坟问烟魂。或住城市或住乡，或住吉林拉林仓；沈阳带管大王庄，或住铜帮铁底松花江。或姓胡或姓黄，或是天上飞的雕龙凤，地下走的蟒和长。说得好唠明白，你把英明国号报上来。”</p>
“我是狼山水晶洞主蛇翠花，五百年修行得道成仙家。”那塔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轻声细气地答道。</p>
马半仙停止拍打抓鼓，说：“哦，是水晶洞教主！教主一路辛苦。中华国有三般，唐朝留酒宋朝留烟，开天辟地留下老龙泉。请问教主迎风背寒用哪个？”</p>
“老龙泉。”</p>
“拿酒来。” 马半仙扭头吩咐道。</p>
阚老闷说：“哪有酒啊？”</p>
“没酒咋请神？麻溜去买！”</p>
阚老闷跑出去大半天才回来，手里拎着半瓶酒。</p>
马半仙接过酒瓶子晃荡晃荡，皱着眉头说：“这不中，拿好的，最好是竹叶青，它是蛇仙儿。”</p>
阚老闷说：“我跑了大半个屯子才凑这些，上哪疙瘩去整竹叶青？马半仙，你跟蛇仙求求情。”</p>
“那就对付着用吧。”马半仙倒出一大杯，放在酒糟鼻子下深深吸了吸，然后端给那塔莎。</p>
那塔莎咕咚咕咚喝了，说：“有何相求，麻溜道来。”</p>
马半仙抓起酒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拍打着抓鼓，唱道：“啊呀呀，感激教主蛇大仙，慈悲为怀来降恩；一不为君二不为臣，不为七老八十年迈人；为的是幡头织女女苏合，李家大凤昏迷不清醒；不知何因何故难医治，忽然想起九堂人马九堂神。老教主下得坡，你是寸官找把脉摸，阴阳找八卦棵；走马回头观香火，你对拉马副神说清嗦*。”停住唱，继续拍打着抓鼓。</p>
那塔莎跟着节奏唱起来：“大凤有病不算轻，山里冲着了老清风；缺车无马步难行，没枪少药咋猎鹰？儿孙满堂无人送，惹恼阎罗殿前急先锋；若是执迷不悔改，定要大凤把命扔！”</p>
趁此工夫，马半仙抓过酒瓶子又连喝两大口，接唱道：</p>
“啊呀，不要咳咳！不要要不得呀。盼望教主可怜见，阎王面前咳咳！求个情；一应要求全应承，只求保全大凤的命。”回头望着阚老闷 ，“你麻溜下跪磕头应承了吧！咳咳”</p>
阚老闷在供桌前跪下，三叩九拜，说：“让我老婆好了吧，我全应承 。”</p>
马半仙说：“阚家已经许了愿，请教主向阎王禀报，放过大凤叫她转阳吧。”</p>
“中，你们好自为之，我这就去了。” 那塔莎说罢，又浑身颤抖哆嗦起来。</p>
马半仙拍打抓鼓送神，唱道：“有教主要听言，君堂大事咱办完，扫除万马顺营盘。你的辛苦我不表，我的劳乏不用说。再赶君堂咱再唠，教主备马投金鞍，鹞子翻身上车马，回首接过打马鞭。修道当仙回仙山，回到高山炼仙丹，炼得红的红蓝的蓝，红的能治男子汉，蓝的能治女婵娟。西北角上搭一弓，七里地蔽灵马，八里地闪香童；临来别趟墙头土，临走别落马脚踪，马前子路旁生，二十八长须驾凯迎。别给地马扔下肋骨麻木疼，吃得多喝得多，别给地马扔下罗嗦*。”</p>
那塔莎折腾一番后瘫坐在那消停了。</p>
马半仙收起压堂钱，扶那塔莎上炕歇息。</p>
“给你大叔大婶倒水来。”阚老闷吩咐儿子。</p>
“不用不用！有酒就中。”马半仙晃晃酒瓶子，说。</p>
“他大婶，你看还要整些啥？”阚老闷问。</p>
“仙家不是说了吗，大凤冲着你家大爷了。他在阴间当上阎王的大将军，可就是缺车呀马呀洋炮呀啥的，你用黄表纸糊些去坟头烧了，你老婆的病就会好的。”那塔莎说着，拿起长烟袋抽起来。</p>
“那可大喜。”阚老闷的脸上有了乐模样，“他大婶，那些东西咋糊呀？”</p>
“你哪会糊？不是有我和马大哥吗？”</p>
“那可真谢谢你们了。”</p>
“啪！”那塔莎朝地上地吐了口痰，说：“拿五百快钱来。”</p>
“压堂子的钱还是借的呢。”阚老闷 为难地说。</p>
“咣！”马半仙把酒瓶子往桌上一顿，奚落道：“你瞅你，没钱跳啥大神？”</p>
“那我再去借借，待会儿给您送去。”阚老闷说。</p>
“咣！咣咣咣！”那塔莎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灰，说：“你可得麻溜点，晚了蛇仙会怪罪的。”然后，下炕往外走。</p>
马半仙拎起抓鼓，回身抓过酒瓶子，乐颠颠地走了。</p>
大山把草拿出来，说可能是种草药治瘟病。</p>
人们大喜，天一放亮就纷纷上山去了。</p>
吃了草药，得温病的人都见轻见好。</p>
乡亲们纷纷前来致谢。</p>
大山说：“要谢，你们就谢狼吧，我是看见狼吃这种草才采回来的。”</p>
马半仙说：“哎呀，这是山神爷可怜众生，显灵来救咱们”</p>
“别他妈的胡扯了！要是真有狗屁神仙显灵，那我老婆咋死了？”阚老闷骂咧咧地说。</p>
这时，秦老爷子急匆匆奔来，低声说：“大山，杨大虎向日本人告密去了，你麻溜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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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鼓：当地跳大神时用的一种皮鼓。</p>
说清嗦：当地用语，说清楚。</p>
留下罗嗦：当地用语，教主走时不要留下别的鬼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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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徐彪根本不相信大山会跟纪奎合谋刺杀大当家，之所以把他关起来，只是个障眼法而已。详细地听了大山反映的情况后，他说：“没你的事了。不过，你去喂马吧。”</p>
这天，大山水潭边遛马，抬头忽见关三炮从山下走来。</p>
“大山，咱屯子被小日本儿给灭了，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大排队也完了”</p>
大山一惊，问：“真的？”</p>
“我糊弄你干啥？”关三炮哭丧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说了。</p>
那天气走石坚强走后，关三炮躺在炕上吧嗒吧嗒嘴，忽然回过滋味来，忙跑到磨坊“呜！呜----！”吹响牛角号。大排队的人纷纷抄起刀枪跑来。关三炮乐了，说：“我这是训练训练你们，嘿嘿，不错！就应该这样！要不小鬼子来了，我吹牛角号不管用那可就坏了。哎，你们来了，家里人呢？”</p>
“都在家呢。”</p>
“那哪中？听到牛角号声，你们来磨坊，家里人就该立马上山躲起来。”</p>
“对对！”</p>
“没想到三炮你还真有两下子！”</p>
“住嘴！”关三炮金鱼眼一瞪，“咱眼下是大排队，你们得叫我队长，听清了？”</p>
“是！队长！”</p>
“嘿嘿，关队长。”</p>
关三炮满面红光，说：“这就对了，等咱大排队壮大了，都给你们整个排长、连长当当，嘿嘿，说不定你们还能当上团长、师长呢！”</p>
“那你可就成司令了。”</p>
“那是。”关三炮很兴奋，两眼放光，仿佛看到司令的宝座在向他频频招手。</p>
此时，丁二跑来低声说：“刘三跑了。”</p>
“跑了？为啥？”</p>
“还不是怕小鬼子来报复？”丁二说。</p>
“妈的，怕死鬼！滑头！”关三炮嘟囔着，低声嘱咐丁二，“这事别说出去。”</p>
“嗯哪。”</p>
过了几天，关三炮找来柱子和韩家林，说：“你俩儿跟我和丁二上山。”</p>
“干啥？”</p>
“不要啥都问，听号令就是了。”</p>
爬上狼山，两人才知道是来打猎。可转悠了一天也没碰上大的野兽，只打了几只兔子和獾子。</p>
“趴下！”关三炮低声叫道。</p>
柱子问：“啥？”</p>
关三炮说：“狼。”</p>
韩家林说：“那还是回家吧。”</p>
关三炮说：“好不容易碰见个大的你不打，傻呀。”</p>
韩家林说：“我家辈辈都是猎人，不打狼。”</p>
关三炮说：“眼下你不是猎人，你是大排队的人，得听从我的号令。柱子，你说是不是?”</p>
“嗯，对对，是该听队长的号令。”</p>
韩家林不吭声了。</p>
忽地，林子里闪出只狼来。</p>
“嘡！”关三炮放了一枪。</p>
“嗷！” 那狼嚎叫着跑了。</p>
走过去察看，山地上一溜血迹</p>
“妈的，没打着正地方。”关三炮说。</p>
“你看！队长，在那疙瘩呢！”</p>
顺着丁二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林子里隐约露出狼的身影。关三炮摆摆手，悄悄摸过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忽听身后山坡上响起了狼嚎声：“呃----呕----！”</p>
柱子说：“关队长，咱还是别打了。”</p>
“屁话！”关三炮瞪了他一眼，“走！过去看看。”</p>
爬上山坡，树丛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嘡！嘡！”丁二和柱子一齐开火。然后跑过去察看，还是什么都没打着。此时天黑下来，四人沮丧地准备下山。</p>
乌云遮住星星和月亮，天黑得对面不见人。他们只能凭经验和直觉往屯子的方向走。突然，林子里冒出一颗颗绿色的光亮！“狼！是狼！”柱子惊叫道。“嘡！”关三炮开了一枪，那些绿光忽地不见了。没走多远，柱子又叫道：“狼！还有那疙瘩！那”他们四处一看，周围都是闪射绿光的狼眼！</p>
“妈的，碰上狼群了。”关三炮说。</p>
柱子说：“这这咋整啊？”</p>
韩家林说：“跟我来！”</p>
他们跟他钻进一个山洞，狼群包围过来。</p>
丁二说：“妈的，这狼想干啥？”</p>
韩家林说：“干啥？来报仇！”</p>
柱子说：“仗着你知道这个山洞。”</p>
韩家林说：“我说别打狼，你们就是不听！哼，这下子好”</p>
“我就他妈的打狼，看它能咋的？！”关三炮说。</p>
“呃----呕----！呃----呕----！”狼在洞外嚎叫不止，即使他们连连开枪，也不肯离去。</p>
“别他妈的打了，火药用没了可就坏了。”关三炮说。</p>
“升起篝火！狼怕火”韩家林说。</p>
丁二说：“对对！还可以烤兔子吃。”</p>
他们升起篝火烧烤兔子，边吃边合计如何脱身。半夜时，电闪雷鸣下起大雨，狼群才消停了。</p>
但他们不敢出去，轮流守着洞口，其他人眯眼睡一会儿。</p>
雨渐渐停了。</p>
忽然，隐约传来阵阵激烈的枪声。关三炮跳起来，“咚！”头撞在洞顶上。“妈的倒霉！”他呲牙裂嘴捂住头，趴在洞口听了听，嘀咕着，“妈的，难道是小鬼子进了屯子？”</p>
提心吊胆悄悄摸回张家屯，此时天已放亮，只见到处房倒屋塌，浓烟滚滚，满眼焦土。杨大虎从家里出来，怪怪地瞅着他们。</p>
“大虎，这是咋的了？”关三炮问。</p>
杨大虎说：“你还问呢？小鬼子来了！”</p>
“大排队的人呢？”</p>
“死了，都死了,还有那些乡亲”</p>
柱子和韩家林吓得脸都白了，往家里跑去。</p>
丁二说：“妈的，仗着上山了”</p>
“完了，全完了关三炮站在那里嘟囔着，突然抱头嚎哭起来，“我的大排队呀，完了，全完了小鬼子！这仇不报我他妈的就是婊子养的！”</p>
杨大虎揶揄道：“关队长，你跑哪疙瘩去了？我们还等你吹牛角号呢”</p>
关三炮停住嚎，说：“去打猎了，临走前我已布下岗哨，没想到”</p>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啊！”随着一声喝骂，秦老爷子怒目圆睁手举拐杖打过来！关三炮忙把脑袋一歪，“啪！”拐杖重重打在肩膀子上，“唉吆！”疼得他叫了一声扭头就跑。</p>
秦老爷子年老体弱，加之悲愤过度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杨大虎伸手来扶，秦老爷子一甩胳膊，骂道：“你他奶奶的也不是个好种！都给我滚！”</p>
“不知好歹。”杨大虎嘟囔着走了。</p>
关三炮跑回家去。</p>
那塔莎扑过来捶打着，哭骂道：“死鬼！你跑哪疙瘩去了！小鬼子来了，把我呜呜！你跑了，为啥不带上我？你个没良心的！”</p>
“你他妈的不还没死吗！？”关三炮推开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p>
那塔莎停住嚎，问：“你咋还敢回来？”</p>
“咋的？小鬼子不是走了吗？”</p>
“小鬼子是走了，可乡亲们都来好几趟了”</p>
“干啥？”</p>
“找你算账，说你早就知道小鬼子要来，却扔下乡亲们自个儿跑了。还说，大排队死了那么多人，你是队长，得给个说法”</p>
“放屁！”</p>
“要是他们再来咋整?”</p>
关三炮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妈的，我还真得赶紧去大锅盔。”</p>
“嗯，去躲躲也好。”</p>
“说啥呢？你当我怕他们？我是找孙大胡子说道说道！他们连累了咱张家屯，不能就这么算了！”</p>
“对对！是得让他们赔咱损失，我也去。”</p>
“你去干啥？看家吧！”</p>
“你走了，我咋整？”</p>
“我托付丁二照看你。”</p>
“那你可得麻溜回来呀。”</p>
“嗯哪。”</p>
2</p>
听说日军灭了张家屯，大锅盔的弟兄们义愤填膺，发誓要报仇雪恨。</p>
“我跟小鬼子拼了！”石大山抄起猎枪就要下山。</p>
孙希阳说：“大山，你是大锅盔的人，咋没个规矩？”</p>
“大当家，规矩我懂，可这仇我得去报！”石大山的倔劲上来了。</p>
孙希阳一拍太师椅，说：“没我的话谁敢下山！？”</p>
徐彪说：“大山，冷静点！”</p>
“我我闺女她她咳！”大山蹲下身双手抱头哽咽起来。</p>
郭铁说：“这事怨我当初没想周全，让乡亲们遭了殃。”</p>
“妈的，哪想到小鬼子这么歹毒？”关三炮说。</p>
孙希阳盯着他，问：“大排队的人都死了，你咋还活着？”</p>
“我那晚在山上。”关三炮说。</p>
“小鬼子是天没亮时包围屯子的，那时你上山干啥？”孙希阳追问道。</p>
关三炮说：“我那天早上就跟丁二、柱子和韩家林上山了。”</p>
“那你咋不叫乡亲们上山躲躲？”孙希阳的语气透着不满。</p>
“是呀，你咋自个儿跑出来了？”孙希凤说。</p>
哈忽耳说：“哼！一定是这小子投敌当了汉奸！”</p>
“你你血口喷人！我上山打猎去了，不信你们去问问柱子和韩家林，还有丁二。”关三炮争辩道。</p>
“二当家，您的话有些重了，我想三炮还不至于，咱别冤枉了好人。” 白慕然说。</p>
灵空大和尚说：“你是说二当家冤枉他！？这小子要是个窝囊废也就罢了，可他是个光腚放屁----臭鸣（名）在外的炮手，大排队让小鬼子给连窝端了，他倒好一根毫毛都没伤着，还跑到咱大锅盔来。他来干啥？贫僧都看出门道来了，你还说他不至于，我看你这个鸟屁军校毕业的啥也不是！”</p>
白慕然说：“我没肯定说他不是奸细，你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吗？”</p>
“你自个儿找的，明摆着的事儿，为啥单单他跑出来了？”孙希凤说。</p>
听了这些话，关三炮还真有些发毛，特别是孙希阳那双阴森森的小眼睛盯着他，叫他浑身不自在。他环顾一圈，说：“你们你们不相信我？”</p>
“你说呢？”孙希凤反问道。</p>
“孙大当家，我要是”关三炮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的胳膊刺下去。</p>
大家都为之一愣，惊讶地望着。</p>
关三炮拔出短刀，撕下衣襟裹上胳膊，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大汗淋漓，说：“我向天发誓！大当家，您还不信？”</p>
哈忽耳说：“嘁！这小子给咱们来这把戏？苦肉计老子见得多了。”</p>
“关三炮，你当我是小孩子？”孙希阳的脸冷得像块铁，“哼！你毛驴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能拉几个粪蛋儿。想糊弄我？嘿嘿，刚冒头的豆芽菜----你还嫩着呢！”</p>
关三炮本想来讨点好处，却没想到引火烧身整得自己有口难辩，心里直后悔：我他妈的去哪疙瘩不好？咋就一门心思奔大锅盔这个贼窝来了？妈的，老子才不受这窝囊气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到此，他站起身冷冷地说：“看来今个儿我是漏勺上的窟窿----有眼无珠，热脸贴了冷屁股，投错山门栽了跟头。关某这就告辞，咱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p>
“嘿嘿！”孙希阳冷笑两声，“你当我这大锅盔是大车店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p>
关三炮一愣，说：“咋？大当家，您可是道上叫得响的人物”</p>
“是，你说的没错。”孙希阳点点头，“我是在闯江湖上叫得响，可靠的是啥？靠江湖义气！靠道上的朋友捧场。但眼下我更看重大锅盔的安危。三炮，你要不实话实说，把事儿说明白叫人信服，我就是放你走，恐怕弟兄们也不答应。你不想想，他们能让你这么稀里糊涂地走？”</p>
“那是！告诉你姓关的，你要不把事说明白了，这大锅盔你上得来却下不去！”灵空大和尚提起虎头刀，瓮声瓮气地叫道。</p>
“关三炮，你撇下乡亲们死活不管，就不亏心哪？！”石大山骂道。</p>
“我亏心？哼，你们惹了祸一抬屁股走了，如今还反咬一口，难道就不亏心？”关三炮反驳道。</p>
孙希阳张张嘴没说出话来。</p>
“当初是欠考虑，对不起乡亲们。”郭铁痛苦而愧疚地说。</p>
“这不能全怨你，大伙都有份”孙希凤说。</p>
“肯定是谁向小鬼子漏了风声？”徐彪说。</p>
“那还能是谁？！”哈忽耳说。</p>
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关三炮。</p>
关三炮说：“别瞅我，我他妈的不干那作损的事儿！”</p>
“哼！啥损事你没干过？”哈忽耳囔嗓道。</p>
“你！”</p>
“算了算了，别吵了。”孙希阳望望众人，“我心思来心思去觉得三炮还不是那样的人，各位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三炮，你也别往心里去，不是弟兄们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为了大锅盔的安危着想。你要是愿意就留在山上，等选个吉日再挂住。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p>
关三炮虽然生气憋火，但还是抱拳说：“谢大当家，我愿意挂住。”</p>
“那你先歇着去吧。”孙希阳说。</p>
关三炮出去了。</p>
“老四，这些日子你对他留心些。”孙希阳对徐彪嘱咐道，又扭头望着石大山，“你不急三火四想下山吗？那你今个儿就跟郭参谋长去张家屯，给我办两件事儿。一是找到柱子和韩家林他们对证对证，看这小子说的是不是实话。二是把漏了张家屯底细的人插了。”</p>
大山和郭铁下山去了。</p>
第二天黄昏时，他们走进马家店。</p>
马赛花和大山有一面之缘，虽然那次绑了她，如今相见不仅没怨言，反而热情有加，好酒好菜地招待。她笑嘻嘻地瞅着郭铁，问：“这位大爷面生，也是大锅盔的弟兄？”</p>
石大山说：“是我们五当家。”</p>
“哎呀，你咋才说！”马赛花责怪地拍了大山一巴掌，向郭铁道个万福，“拜见五当家，我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啊。”</p>
郭铁笑了笑，说：“你就是江湖上人人都挂在嘴边上的那个马寡妇吧？”</p>
“是呀是呀，五当家，敢问您尊姓大名？”马赛花坐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问。</p>
“我嘛，姓郭名铁。”</p>
“哦，郭大英雄！我早就听道上的人提起您，说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炮头！重情重义的爷们！”马赛花端起酒杯，“来，我敬您一杯！”</p>
“哈哈哈”郭铁忍不住笑了，“马寡妇，江湖上都说您是狐狸精！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罢，与马赛花碰杯干了。</p>
“您可别听那帮死鬼背后咬舌头！他们那张嘴属驴逼的----掏不出好画（话）来！”马赛花撇着大嘴越说越下道了。</p>
大山听不下去了，说：“马寡妇，你忙你的去吧”</p>
马赛花责怪道：“你个小溜子咋这么没眼力见？说话也不讲究个身份？”</p>
马赛花的话把大山给闹愣了。他一直把郭铁当成兄弟，只是在大锅盔人多时才注意自己的身份，跟当家的们保持距离。但在私下里他跟郭铁没一点顾及，更没想那么多。</p>
“马寡妇，你这张刀子嘴是够厉害的，句句见血封喉！ 跟你说，大山是我的拜把子。”</p>
“我说呢，一个小溜子咋敢跟您平起平坐？”</p>
马赛花满眼醉意，胖胖的身子直往郭铁怀里靠，撒娇卖乖风骚劲十足。这叫大山脸红发烧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抬眼看，心里直骂：破鞋！骚货！</p>
郭铁却不躲避，频频劝酒，直喝得坛底朝天。马赛花醉成一滩烂泥，让店小二扛回屋去了。</p>
大山问：“你没事儿吧？”</p>
郭铁微微一笑，说：“没事儿。”</p>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大。”大山呼出一口气，“我真想一把掌搧她个满脸花！......”</p>
3</p>
第二天，离开马家店。</p>
郭铁去跟李掌柜接头。如今巴特尔、石大山、孟宪军、魏国胜和胡连成，还有十几个弟兄已形成一股力量。石大山和孟宪军、胡连成都入了党。还成立了党组织，郭铁被选为党支部书记，巴特尔为组织委员，孟宪军为宣传委员，成为这股力量的领导核心。这次下山就是向支队党委请示，征得组织的批准。</p>
大山去办孙希阳交代的那两件事，郭铁嘱咐他办成办不成，都要按约定日期来这里碰头。</p>
石大山答应着走了。一路上，看到道旁、山坡上、沟塘里堆着座座新坟，他想起杏花，不禁潸然落泪。日头偏西时来到狼山脚下，忽然见两只狼从树林里走出来，前面的那只懒洋洋的，后面的狼老用嘴触碰它的屁股，好像在崔促它快点走。他好奇地跟着来到东山背阴坡上，那两只狼停下来吃着什么。走近仔细一看，原来它们在吃草！羊吃草不稀奇，可谁见过狼吃草？</p>
狼走了。</p>
大山奔过去拔了一把草端详着，这草很少见，叫不出名字来。闻了闻，没什么味道；放到嘴里嚼嚼，苦济济的。它们为什么吃草？是饿的？不像，那是不是狼也摊上瘟疫吃这草能治病？肯定是！狼这东西有灵性。想到此，他脱下布衫，薅了些草包起来。</p>
月亮爬上夜空，星星眨着好奇的眼睛，小河泛着幽幽的波光</p>
大山跨进家门，窗户上没有灯光，屋里也听不见动静。他摸索着点上灯，见桂英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忙抱起来连声呼唤。</p>
桂英见是大山，扎进他怀里大哭起来。</p>
得知老爷子和小石头也遭到不幸，大山悲痛不已。</p>
“离我远点！”桂英突然推开他。</p>
大山怔怔地望着她。</p>
“我得了瘟病。”</p>
大山搂过老婆，说：“我不在乎！”</p>
“你你咋这么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p>
“瞎说些啥？对了，我采回些草药来”大山放下桂英，说出了狼吃草的事。</p>
“这可真稀奇。”桂英支巴着下了炕，“我自个儿熬，你去招呼乡亲们，叫他们也去采些吃”</p>
“你躺着吧。” 大山把媳妇抱到炕上，熬好汤药端上来，“你先喝些看好不好使。”</p>
约摸两袋烟工夫，桂英就觉得好多了。</p>
大山说：“我去跟乡亲们说一声。”</p>
屯子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p>
“嘭！嘭嘭嘭”忽然传来阵阵鼓声。大山循声走过去，推开那家的屋门。只见屋地上围着人，放着木桌，摆着供品香烛，还有只活公鸡。那塔莎浓妆淡抹，披头散发，腰围彩带、系皮鼓、挂铜铃，站在地中央，给躺在炕上的阚老闷的老婆跳大神。二神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名叫马半仙。他拍打抓鼓*，围着那塔莎转圈跳着，哼哼呀呀地唱道：</p>
“日落西山多半天，吃完晚饭打完尖，喝完茶水抽完烟，五路宾朋去叙天。我这里把神搬”</p>
那塔莎摇头摆脑，扭腰舞动，绕圈旋转；腰间垂着的花布条随之飘动，犹如花裙；腰间和手腕子、脚脖子上的串铃哗啦作响；随手拍打着腰鼓，嘭嘭的鼓点与铃铛的节奏相和相应</p>
马半仙抖动着山羊胡子，继续唱道：“七里街八里营，五朝门外挂纱灯，红毡铺地把地蒙，我接教主到连营。说来到就来到，骑着马坐着轿，飘飘摇摇来到了。未曾下山多带宝，三种宝宝三种 ，套仙鎍捆仙绳，马后捎带聚魂瓶</p>
随着节奏加快，那塔莎的身子陀螺般转起来，披散的头发随风飘动。“噗！” 突然打了个喷嚏，旋转舞动的动作缓慢下来，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且语调喃喃，像初乳婴儿的吮咂，像醉汉喉里的声响</p>
马半仙轻轻拍打抓鼓，唱腔也低沉下来：“金掌鞋银掌鞋，拉过嚼子放开梭；拦住马横着枪，手握朝纲禹舜家乡。或住林或住村，或住孤庙与孤坟；要住孤庙问帅主，要住孤坟问烟魂。或住城市或住乡，或住吉林拉林仓；沈阳带管大王庄，或住铜帮铁底松花江。或姓胡或姓黄，或是天上飞的雕龙凤，地下走的蟒和长。说得好唠明白，你把英明国号报上来。”</p>
“我是狼山水晶洞主蛇翠花，五百年修行得道成仙家。”那塔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轻声细气地答道。</p>
马半仙停止拍打抓鼓，说：“哦，是水晶洞教主！教主一路辛苦。中华国有三般，唐朝留酒宋朝留烟，开天辟地留下老龙泉。请问教主迎风背寒用哪个？”</p>
“老龙泉。”</p>
“拿酒来。” 马半仙扭头吩咐道。</p>
阚老闷说：“哪有酒啊？”</p>
“没酒咋请神？麻溜去买！”</p>
阚老闷跑出去大半天才回来，手里拎着半瓶酒。</p>
马半仙接过酒瓶子晃荡晃荡，皱着眉头说：“这不中，拿好的，最好是竹叶青，它是蛇仙儿。”</p>
阚老闷说：“我跑了大半个屯子才凑这些，上哪疙瘩去整竹叶青？马半仙，你跟蛇仙求求情。”</p>
“那就对付着用吧。”马半仙倒出一大杯，放在酒糟鼻子下深深吸了吸，然后端给那塔莎。</p>
那塔莎咕咚咕咚喝了，说：“有何相求，麻溜道来。”</p>
马半仙抓起酒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拍打着抓鼓，唱道：“啊呀呀，感激教主蛇大仙，慈悲为怀来降恩；一不为君二不为臣，不为七老八十年迈人；为的是幡头织女女苏合，李家大凤昏迷不清醒；不知何因何故难医治，忽然想起九堂人马九堂神。老教主下得坡，你是寸官找把脉摸，阴阳找八卦棵；走马回头观香火，你对拉马副神说清嗦*。”停住唱，继续拍打着抓鼓。</p>
那塔莎跟着节奏唱起来：“大凤有病不算轻，山里冲着了老清风；缺车无马步难行，没枪少药咋猎鹰？儿孙满堂无人送，惹恼阎罗殿前急先锋；若是执迷不悔改，定要大凤把命扔！”</p>
趁此工夫，马半仙抓过酒瓶子又连喝两大口，接唱道：</p>
“啊呀，不要咳咳！不要要不得呀。盼望教主可怜见，阎王面前咳咳！求个情；一应要求全应承，只求保全大凤的命。”回头望着阚老闷 ，“你麻溜下跪磕头应承了吧！咳咳”</p>
阚老闷在供桌前跪下，三叩九拜，说：“让我老婆好了吧，我全应承 。”</p>
马半仙说：“阚家已经许了愿，请教主向阎王禀报，放过大凤叫她转阳吧。”</p>
“中，你们好自为之，我这就去了。” 那塔莎说罢，又浑身颤抖哆嗦起来。</p>
马半仙拍打抓鼓送神，唱道：“有教主要听言，君堂大事咱办完，扫除万马顺营盘。你的辛苦我不表，我的劳乏不用说。再赶君堂咱再唠，教主备马投金鞍，鹞子翻身上车马，回首接过打马鞭。修道当仙回仙山，回到高山炼仙丹，炼得红的红蓝的蓝，红的能治男子汉，蓝的能治女婵娟。西北角上搭一弓，七里地蔽灵马，八里地闪香童；临来别趟墙头土，临走别落马脚踪，马前子路旁生，二十八长须驾凯迎。别给地马扔下肋骨麻木疼，吃得多喝得多，别给地马扔下罗嗦*。”</p>
那塔莎折腾一番后瘫坐在那消停了。</p>
马半仙收起压堂钱，扶那塔莎上炕歇息。</p>
“给你大叔大婶倒水来。”阚老闷吩咐儿子。</p>
“不用不用！有酒就中。”马半仙晃晃酒瓶子，说。</p>
“他大婶，你看还要整些啥？”阚老闷问。</p>
“仙家不是说了吗，大凤冲着你家大爷了。他在阴间当上阎王的大将军，可就是缺车呀马呀洋炮呀啥的，你用黄表纸糊些去坟头烧了，你老婆的病就会好的。”那塔莎说着，拿起长烟袋抽起来。</p>
“那可大喜。”阚老闷的脸上有了乐模样，“他大婶，那些东西咋糊呀？”</p>
“你哪会糊？不是有我和马大哥吗？”</p>
“那可真谢谢你们了。”</p>
“啪！”那塔莎朝地上地吐了口痰，说：“拿五百快钱来。”</p>
“压堂子的钱还是借的呢。”阚老闷 为难地说。</p>
“咣！”马半仙把酒瓶子往桌上一顿，奚落道：“你瞅你，没钱跳啥大神？”</p>
“那我再去借借，待会儿给您送去。”阚老闷说。</p>
“咣！咣咣咣！”那塔莎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灰，说：“你可得麻溜点，晚了蛇仙会怪罪的。”然后，下炕往外走。</p>
马半仙拎起抓鼓，回身抓过酒瓶子，乐颠颠地走了。</p>
大山把草拿出来，说可能是种草药治瘟病。</p>
人们大喜，天一放亮就纷纷上山去了。</p>
吃了草药，得温病的人都见轻见好。</p>
乡亲们纷纷前来致谢。</p>
大山说：“要谢，你们就谢狼吧，我是看见狼吃这种草才采回来的。”</p>
马半仙说：“哎呀，这是山神爷可怜众生，显灵来救咱们”</p>
“别他妈的胡扯了！要是真有狗屁神仙显灵，那我老婆咋死了？”阚老闷骂咧咧地说。</p>
这时，秦老爷子急匆匆奔来，低声说：“大山，杨大虎向日本人告密去了，你麻溜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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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鼓：当地跳大神时用的一种皮鼓。</p>
说清嗦：当地用语，说清楚。</p>
留下罗嗦：当地用语，教主走时不要留下别的鬼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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