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了班级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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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8岁的孩子把“牺牲”写成“西生”应该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吧？8岁的孩子拥有一份如此强烈的集体荣誉感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吧？
回想一下在那段岁月，我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把家里的拖把c花盆c创可贴偷到学校，我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把学习成绩最差的赵希桐堵在墙角，我也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成为李皮皮
2
李皮皮的脚很臭，相当臭。
我和林恒还有其他小姐妹憋着气看过他肿得老高的脚腕之后，觉得他确实没办法参加今天的跑步比赛了。
“怎么早不扭晚不扭，偏偏这个时候扭？！你还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了？！”林恒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熏得。
“我也不想，谁知道厕所怎么突然那么滑了呢。”李皮皮一边解释，一边穿袜子，穿之前把袜子一抖，结果一阵具有极大影响力的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搞得周围的同学齐齐地后退了一步，可等到李皮皮抖第二只袜子的时候还是没撑住，大家就再次退了一步，个别嗅觉灵敏的同学退了两步。我有点小鼻炎，受刺激程度要低于平均值，所以坚持住了，没退。
“谁让你出来的时候乱跳的。”旁边的赵希桐忍不住捏着鼻子插了一句嘴。
“我没有！”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里调皮大王的李皮皮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也不能都怪他，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看着李皮皮那副委屈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再伤害他了，还是过段时间，等他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再伤害吧。
“不怪他怪谁？哼！”班长林恒瞪了李皮皮一眼，李皮皮像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低下他的脑袋不敢看大家，只是当他试图活动一下受伤的右脚的时候，疼得出了一脑门冷汗。
3
“张老师不在，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大家觉得现在该怎么办？”林恒将全体班委叫到一边，开始商议对策。
“对了，张老师的心脏病没事吧？”我挺担心班主任张老师的身体，由于医院去的次数太多，都有了心理阴影，一想到护士姐姐手里的针筒还是忍不住要打一个寒战，不自觉地将身上的厚毛衣裹了一下。
“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妈说了，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出来了，只要别太激动，肯定不会有事。”妈妈是医生的刘子麦跟大家解释了班主任张老师的病情。
“如果让张老师知道我们运动会输给了二班，说不定就会血压升高再进医院的。”朴笑妍悲观地分析。
“绝对不能输！”林恒说这话的时候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说出的话很有一股子杀气，“赵希桐！算一下怎么样我们才不会被二二班超过。”
自从那次因为学习成绩拖后腿被我和林恒堵在墙角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半天之后，赵希桐小朋友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般，学习成绩一日千里，现在甚至可以用数学神童来称呼他，听经常到他那里找零食的林恒说，赵希桐现在的课外书都是高中教材了。自此，我们所有关于计算的事情全部都由他来解决，当然了，体力劳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也是当仁不让的。
说句题外话，“力所能及”的解释权归林恒所有，神圣且不可侵犯。
“李皮皮是我们班的主力，100米，200米，400米，都是他参加的，凭他的水平进个前三肯定没问题，原本这个年级总分第一是稳操胜券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赵希桐扶了一下鼻梁上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略做思考状。
“磨蹭什么！快说！”01秒的停顿换来的是林恒的一巴掌。
“如果三个项目放弃的话，按照比赛规则，我们班是没有分数的。但是，如果能够正常参赛，就算是最后一名也会有1分进账，那么三场比赛加起来就有3分，原本这3分也不算多，但关键是二班有个高新，他的跑步成绩可以横扫整个年级，上学期体育课跑步成绩都超过了5年级的水平。我刚刚算过，如果高新得到三个第一，我们全部弃赛的话，二班的总分会比我们班刚刚好超出2分。”
“直接说就算跑最后一名也能得总分第一就行了，废话怎么那么多。”林恒心情不好，对赵希桐的态度就更加恶劣。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但林恒从小就对赵希桐看不顺眼，经常习惯性地对其浅度摧残，这在若干年之后两个人谈恋爱期间表现得尤为突出。
“那要怎么办？要不然就换一个人？”
没人接着往下说了，李皮皮上不了场，班级里18个女生，7个男生，除了赵希桐，其他人都要参加比赛。
赵希桐？
大家环视了教室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赵希桐身上。
硕大的脑袋，黑框眼镜，比铅笔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和大腿
“算了吧”
4
“别看我，现在不是换人的问题，名字都报上去了，想换也换不了，只能李皮皮去跑。”
“要不，我试试，拼了！”李皮皮又是一头冷汗。
“算了吧”
5
“要不找个男生装成李皮皮，反正裁判都是高年级的老师，他们肯定不认识李皮皮。”
“好办法！”
“可是其他班的同学有人认识李皮皮啊。”
“这个好办，加个围巾帽子什么的就行了，就说感冒了，低着头跑到终点就赶快回教室。就用莫米的，她的厚帽子和围巾多得是。”林恒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回头喊了一嗓子，“全体男生集合！”
6
7个男生，包括李皮皮和赵希桐，排成一排靠着教室后墙黑板站着，活像是一群革命党即将被枪决时的样子。在他们面前扮演坏人的是18名美少女，严肃中透露出一点活泼，从头到脚地挨个审视背墙而立的革命志士们。
赵希桐头太大，可以直接排除。
夏宇凯？
太黑了，不行。
李敖？
太白了，不行。
王浩宇？
太瘦了，不行。
朱雨泽？
太胖了，不行。
何泽宇？
太高了，不行。
李皮皮
看完班里的7位男生，18位美少女的脸都黑了。
7
“要不还是我试试吧。”李皮皮用那只受伤的脚撑在地上，脑门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我实在看不过眼，就走上前掏出只擤过一次鼻涕的手绢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句“算了吧你，腿都瘸成这样了”，口气跟班主任张老师学了个十足十。
结果还没擦上两下，就听站后面的林恒一声吼：“停！”
这声“惊雷”吓得我一缩脖子，胳膊僵在半空不敢乱动。
难道是自己擦过鼻涕的手帕被林恒发现了？
不会吧
“靠墙站好！”
我非常听指挥。
“转身！”
我非常听指挥。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全班同学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和李皮皮，这其中也包括班里的其他6位男生，此时他们也都恬不知耻地靠拢到女生队伍之中。现在等待枪决的革命志士就只剩我和李皮皮了。
林恒笑得很
怎么说呢？
8
很“邪恶”，是的，很“邪恶”。
这个词还是我小学毕业写留言册的时候，回忆起我们之间一段段铭心刻骨的友谊，绞尽脑汁才想起来最贴切的形容词。
不但林恒的笑容很邪恶，我觉得此刻全班同学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很邪恶。
“就是你了！”
什么意思？！
9
“不行！不行！你是在开玩笑吗？！”
“谁开玩笑了？你看你们两个，从个头，到胖瘦，还有脸型，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你是谁。”
“可我是女孩子啊！”
“把头发藏到帽子里，谁能看出你是个女孩子来？”
“你说什么呀！你是说我像个男孩子？！”
“不不不，谁说你象男孩子了，我是说李皮皮像女孩子。”
“我”李皮皮刚要开口，就被金一一和刘子麦堵住嘴拖到一边去了。
“我的体质你是知道的，两年了，我就没上过体育课。”我是“莫黛玉”，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又不是让你跑第一，听到发令枪响，闭上眼睛嗯前进就可以了。你不是总喜欢在我的耳朵边哼唧吗？”林恒上来用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再次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的邪恶笑容，开口唱道：“前进~前进~前进~~。”
说到这几句歌词，它一直是我很奇怪的习惯，在我没事做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回响起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歌词，短短几个字就这么配合着曲调在我头顶飘来荡去。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习惯性地哼唱起来，只是我记得住歌词，却记不清楚这两句词到底是谁教给我的了。
歌词的事情记不清也就罢了，但林恒搂脖子的动作对我而言可算是深受其害。
每次林恒搂人家脖子的时候就是她追求成功的意念最为强烈的时候，反正到现在为止，我印象之中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就从没失败过。
后来她把赵希桐追到手就只用了这一招。当时她也是这样用胳膊把赵希桐一圈，邪笑着说了一句：“弟弟，跟姐谈个恋爱吧。”
结果赵希桐连反抗都没反抗，就这么从了，从了！
把饭桌对面刚吃了半个馄饨的我都看傻了，难道谈恋爱真的就这么简单？这也太从容了吧。
10
从林恒圈着我脖子的胳膊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正在拼命反抗的李皮皮，但我觉得他的反抗是那么的虚弱而无助，连惨叫的声音都像是从被掐住的脖子里发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好像真的被掐住了脖子。
唉~，不看也罢，李皮皮算是没希望了。
我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林恒的笑脸，我觉得
还是，从了吧。
11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二楼女厕所竟然真的能够塞得下18个女生外加一个男生。
想想刚才李皮皮被拖进来时悲痛欲绝的那张脸，正在换衣服的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其实也没什么衣服可换，本来男女生的校服就是一个样，我把赵希桐的大帽子往头上一扣，把头发往里面塞好，再围上围巾，最后把比赛的号码布往身上一挂就算搞定。
李皮皮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班里的女生除了要参加比赛的几个之外，其他全都是鼓乐队的成员，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来代替我吹号，好在吹号也不用脚丫子，李皮皮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代替了我的位置。
12
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有万念俱灰c生不如死的感觉，就是在李皮皮穿着我那套红色短裙，脸上搽着厚重胭脂从女厕所出来的那一刻。
而这个场景所导致的最严重后果就是——运动会第二天我们班18个女生有12个去了医院。据医生说，这是由于憋气时间过长，且呼气时用力过猛，且疑似伴随强烈的全身肌肉抽搐，导致肺部痉挛引起的腹部绞痛，病情最严重的林恒还为此住了两天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能伤身。
13
直到站在起跑线上的那一刻，林恒她们几个人才将我从重重的包围圈里释放出来，结果在大家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将脑袋裹成粽子般的“李皮皮”。
站在跑道上举目无亲的感觉实在很差，好像四周的同学都在议论我，最讨厌的就是旁边跑道二班的高新，他总是奇怪地在我身上看来看去，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个不停。
远处的老师和裁判似乎也在对我指指点点，真不知道林恒那套“重感冒带病为班争光”的理论能不能骗到那些老师们。
不管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旁边同学异样的眼神，尽量用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那似乎无孔不入的议论声统统离我远去。
晚上又要练习钢琴了
妈妈给我的日记本可真漂亮
赵希桐的脑袋可真大
前进，前进，前进
14
“快跑啊！”
“愣着干什么！”
“别傻站着啊！人家都跑出去了！”
“前进！”
前进？！
是林恒的声音！
什么意思？
我茫然地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发现以林恒为首的二年级一班全体同学正在张牙舞爪地向我欢呼不对，看表情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向我诉说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向我怒吼
为什么呢？
糟了！
15
风从耳边划过，这是我第一次奔跑，原来奔跑是这种感觉。
一年级的时候，天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巧合，每次体育课都碰到我伤风住院，后来妈妈实在是担心我的身体，就特意到体育老师那里说明了情况。从此以后，我就只能待在温暖的教室里看着操场的上同学们蹦蹦跳跳。其实我也想出去跟他们在一起，可一想到护士姐姐手里的针筒，便理智地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隔着玻璃继续看着远处的跑道和同学们奔跑的身影。
可是现在，跑道就在我的脚下，我能够看到自己的白色跑鞋正沿着红色的跑道在两条的白色线条之间飞快地交替，红色的鞋带被甩得左摇右摆。
我不敢抬起头来，生怕被别人发现我的异样，毕竟伪装到终点就是胜利。
就这样，我低着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爱的白色跑鞋和红色鞋带，直到最后一步跨过一条白色的横线。
16
结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宝贵的1分终于到手了！
我为我们班级争光了！
这时我才发觉四周静悄悄地，说好了跑完就过来把我包围起来立刻逃离现场的林恒她们呢？我偷偷地抬起头，透过围巾和帽子中间不大的缝隙回头望去。
后面终于有人跑过来了，我赶紧低下头向她们迎过去。
等等，不对！
好像哪里有问题？
我停下脚步，再次抬起头看去。
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此刻正向我跑来的并不是林恒她们——而是二班的高新。
17
林恒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妖精，她一边拉着刘子麦c朴笑妍几个人将我围在中央，一边神经质地不停叫喊：“第一！天啊，你还打破了学校记录，不是二年级的，是整个学校的，是整个学校的！我的天啊，你是那个我认识的莫米吗？天啊”
18
“真看不出来，莫米，从来没参加过体育课，竟然能跑那么快！”
“是啊，是啊，起跑的时候还傻站着呢，谁知道一眨眼功夫就跑他们前面去了。”
“对啊，你们看到二班高新的样子了没有？我觉得他差不多都要吐血了。”
“堵在这里干什么？还让不让人过去了？别以为走运跑了第一就可以骄傲，后面还有两场呢。”路过的高新这时候开口纯粹找死。
“瞎哔哔什么”
“有本事你也跑第一啊！就会吹牛”
“后面两场你还敢跑啊？也不怕丢人”
“对啊，也不怕我们班莫”有人被及时地堵住嘴拖到后面去了。
19
“呯。”
什么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前进！”
糟了，又走神了！
20
我能感觉到旁边正在做热身运动的高新眼中的痛苦和怨恨，后来他跟我说，当时他都想上来咬我一口。
不就是连赢你两场吗？才8岁的小屁孩哪来的，那么多怨，那么多恨，就是欠抽。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十拿九稳的第一名，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家伙给抢了，而且还是个连发令枪都听不到的傻蛋不对，不能这么形容我自己，应该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天宫降临到世间的天才美少女给战胜了，估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也许是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班里面17名女生和6名男生再加上那个浓妆艳抹的“我”此刻正在观众区里扯着喉咙喊：“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人群里就数李皮皮喊得起劲，大红色的嘴唇在一堆娃娃脸中间显得特别耀眼。讨厌，哪有这么给自己加油的，真是丢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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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站在起跑线上，看着脚下红色的跑道和白色的线条，还有那双白色的跑鞋，跑鞋上的红色鞋带显得特别耀眼。
我就这样慢慢地呼吸，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发令枪的那一声枪响。
“呯！”
“前进！”
22
“现在，请男子二年级组100米短跑冠军——二年级一班的李皮皮上台领奖，李皮皮同学打破了学校的100米校级记录，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恭喜李皮皮同学。”
上来颁奖的是我们学校最大的官——谢了顶的谢校长。原本的颁奖人是我们二年级的年级组长吴老师，结果谢校长听说一个二年级的小男生竟然打破了六年级的短跑记录，而且是带着重感冒连破了三次，很久都没有兴奋过的谢校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不顾今天是个大风天，执意要给我颁这个奖。
谢校长那时候应该才四十多岁，可他已经谢顶了，他谢顶的形式是中间部分全部牺牲，四周尚有少量残余的那种。谢校长的发型也许是为了保暖吧，他将脑袋左边的头发统统留长，好长好长，长到可以越过头顶盖到右边的耳朵。
今天太阳好，可今天风大。
大到谢校长头上的长发，怎么说呢，随风飘扬。
那时，我站在领奖台最高点的身高刚好能够近距离看到谢校长反射着刺眼阳光的脑袋，我那家族遗传的微鼻炎因此受到了刺激，结果就在他笑眯眯地给我戴上金牌的那一刻，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飞驰的口水和鼻涕差点就把脖子上的围巾吹到地上，吓得我赶紧捂住围巾，结果刚刚喷出去的口水和鼻涕就这样被我捂到了自己脸上，那滋味那滋味，我不想回忆了。
这个喷嚏似乎恰恰印证了我的病情，结果我那轻伤不下火线为班级荣誉奋力拼搏的当代活雷锋形象在谢校长心目中瞬间定格，他原本准备要将脑袋左侧被微风吹乱的悠长发丝重新归拢到中央的左手下意识地改变了方向，转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绒线帽子。谢校长的眼中瞬间饱含了热泪，温柔地说了一句：“好孩子，注意身体。”
23
谢校长颁完奖之后，我实在是没有心情理会站在旁边被我的喷嚏殃及而心气不顺的高新，结果就又走了神。这也不怪我，实在是不远处真的李皮皮穿着我那身连衣裙还抹了个大花脸，站在鼓乐队里太显眼了，想不看都不行。
真是败坏了我的一世英名。
李皮皮举着我的小号，周围是金一一c朴笑妍c刘子麦和罗晶莹，她们把李皮皮包围在中央，并严厉禁止李皮皮真吹，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在鼓着腮帮子装腔作势，以我的经验分析，我断定他那是想吹吹不响。
站在领奖台上的我越看越气，这个李皮皮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啊，我偷偷举起左手，放到肚子的位置，对着他一勾手指，嘴巴里低低地咕哝了一声——“砰”。
打死这个调皮的小坏蛋。
24
结果，结果
李皮皮把小号吹响了！
25
我怎么知道李皮皮把小号吹响了？！
这样解释吧：当乐章的最后一个音符在被众人完美地演绎之后，有一个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声音自豪地告诉所有人：“注意了！大家注意了！刚刚那个其实并不是最后一个，我！我才是最后一个音符！”
申莘小学有25个人知道李皮皮闯祸了，包括李皮皮自己。
可是，申莘小学除了这25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却都以为是莫米闯祸了，包括莫米自己。
26
李皮皮第二次进女厕所就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只不过他用了整整半小时才把脸彻底洗干净。这家伙是个冒失鬼，台盆上的三块金牌被他随手一划就塞进书包，一点也不珍惜，也不怕把金牌磨坏了。
等我们从女厕所出来，发现整个班级就剩我们两个人了，班里的同学都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一放学就跑光了，只有我一个人状态好一些，所以最后就只剩我自己扶着李皮皮往校门口走去。
“莫米，对不起，我把小号吹响了，检讨书我来写。”
“算了，你那笔破字，还想第二次破坏我的形象啊，我自己写吧。”
“要不然我口述，你执笔，别的不敢跟你比，要说这检讨书吗，咱可是从小练大的，我要是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
“嘿嘿~，包在啊！”骄傲的李皮皮一巴掌拍在自己胸脯上，刚要为超凡的写检讨技艺自我吹捧一番，结果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右腿，疼的他又是一脑门的冷汗，不再说话，结果走了两步又转头对我说：“对啊，莫米，你也要瘸腿啊，我吹号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过，别穿帮了。”
“哦。”
“不对，是另外一条腿。”
“哦。”
27
“李皮皮？”
背后有人叫了一声，我和李皮皮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大高个的男人，穿一身白绿相间的运动服，头发胡子蓬蓬松松，样子有些邋遢，不过腰背挺得很直。他见叫对了人，便大步流星地几步走过来，过来后就低下头皱着眉问：“你是李皮皮？脚怎么了？”
李皮皮回答道：“对，刚才在厕所扭到了。”
如果去掉“刚才”两个字，李皮皮这句话也不算说谎，应该还算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不严重吧？”那人不由分说地低下身去摸了摸李皮皮的脚腕，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叔叔，你是谁啊？”
那人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是市体校的短跑教练，你可以叫我齐老师。”
“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跑的很不错，到体校来吧，跟着我”
“啊？！”李皮皮吃了一惊，眼睛紧张地看向我，结果被我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就听他慌张地拒绝道：“不行！不行！我我去不了。”
“怎么？”
“”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你是一个跑步天才，你”
“不，不行，我马上就要就要出国了！”
“你”高个子齐老师的嗓子似乎是被什么噎住，不再说话，而我们则在他的注视下以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等我带着李皮皮逃到校门口的时候，转头发现那个齐老师还在看着我们，似乎叹了一口气。
28
“你真的要出国？”
“没有，我骗他的。”
可是四年之后，李皮皮真的出国了，而且到现在为止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29
“莫米嗯”
“啥事？皮皮大王怎么这么磨蹭了？”
“那个，那个，你的小号可以借给我玩两天吗？”
“哎呀，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没问题。”
“谢谢了！”李皮皮的脸上像开了花儿一样。
“皮皮嗯”
“啥事？莫大小姐？”
“那个，那个，金牌再给我看看可以吗？”
“哦，对了，金牌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李皮皮说着就把包里的金牌掏出来往我的怀里塞。
“不，不，不，”我连忙摇着手推掉，“不行，不能拿给我，如果让我妈知道我在外面这么跑，她会唠叨死我的。”
“得第一都不行？”
“在我妈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我的身体重要。算了，还是不要了，让她看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放你那里吧。”
“也行，我先帮你保存着，你什么时候想要就跟我说。”
李皮皮说完就将三块金牌随手往书包里一塞，一点也不珍惜，也不怕把金牌磨坏了。
再说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你这么快就塞回去。
30
李皮皮从后面被撞了一下，害得他差点倒在地上，连累我也一个踉跄。
“谁啊？！”
“干嘛，刚跑完就扭到脚了？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就站不稳了？”
高新是一个讨厌的话痨。
我拉住了举起拳头的李皮皮，学校门口打架会被老师骂的，我可不想让张老师因为这个再住一次院。
“讨厌！就会跟在屁股后面”
不能用拳头打架，可没说不能用嘴巴吵架，可谁知刚说完一句解气的话，鼻子就被围巾上毛绒绒的毛线弄得好痒，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看什么看！”发现高新在皱着眉头看我，心里就一片火海。
高新被我一句话骂跑了，看着他坐进专门来接他的汽车，李皮皮挺了挺胸膛对我说：“坐个汽车有什么了不起，莫米，等将来我长大了，有了钱，就请你坐我的车，车头写个‘a’，不像他家，才是个‘b’。”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b”原来好值钱，不过那个时候李皮皮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知不知到这个事情。
31
“莫米，我们算是好朋友了吗？”
“嗯。”
李皮皮的脸上像开了花儿一样。
32
在那个秋天，老天爷让我得到了好多东西。
我得到了三块漂亮的金牌，林恒c赵希桐c李皮皮这些人成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而且我为我的班级争取到了最高的荣誉，同学们也都学会了为我一边比划打枪的手势，一边高喊“前进”。
但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原来奔跑是那样的快乐。
可是几年之后，老天爷却想将这些统统抢回去。
呸！
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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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孩子把“牺牲”写成“西生”应该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吧？8岁的孩子拥有一份如此强烈的集体荣誉感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吧？
回想一下在那段岁月，我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把家里的拖把c花盆c创可贴偷到学校，我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把学习成绩最差的赵希桐堵在墙角，我也可以为了班级的荣誉成为李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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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皮皮的脚很臭，相当臭。
我和林恒还有其他小姐妹憋着气看过他肿得老高的脚腕之后，觉得他确实没办法参加今天的跑步比赛了。
“怎么早不扭晚不扭，偏偏这个时候扭？！你还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了？！”林恒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熏得。
“我也不想，谁知道厕所怎么突然那么滑了呢。”李皮皮一边解释，一边穿袜子，穿之前把袜子一抖，结果一阵具有极大影响力的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搞得周围的同学齐齐地后退了一步，可等到李皮皮抖第二只袜子的时候还是没撑住，大家就再次退了一步，个别嗅觉灵敏的同学退了两步。我有点小鼻炎，受刺激程度要低于平均值，所以坚持住了，没退。
“谁让你出来的时候乱跳的。”旁边的赵希桐忍不住捏着鼻子插了一句嘴。
“我没有！”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里调皮大王的李皮皮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也不能都怪他，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看着李皮皮那副委屈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再伤害他了，还是过段时间，等他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再伤害吧。
“不怪他怪谁？哼！”班长林恒瞪了李皮皮一眼，李皮皮像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低下他的脑袋不敢看大家，只是当他试图活动一下受伤的右脚的时候，疼得出了一脑门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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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不在，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大家觉得现在该怎么办？”林恒将全体班委叫到一边，开始商议对策。
“对了，张老师的心脏病没事吧？”我挺担心班主任张老师的身体，由于医院去的次数太多，都有了心理阴影，一想到护士姐姐手里的针筒还是忍不住要打一个寒战，不自觉地将身上的厚毛衣裹了一下。
“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妈说了，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出来了，只要别太激动，肯定不会有事。”妈妈是医生的刘子麦跟大家解释了班主任张老师的病情。
“如果让张老师知道我们运动会输给了二班，说不定就会血压升高再进医院的。”朴笑妍悲观地分析。
“绝对不能输！”林恒说这话的时候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说出的话很有一股子杀气，“赵希桐！算一下怎么样我们才不会被二二班超过。”
自从那次因为学习成绩拖后腿被我和林恒堵在墙角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半天之后，赵希桐小朋友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般，学习成绩一日千里，现在甚至可以用数学神童来称呼他，听经常到他那里找零食的林恒说，赵希桐现在的课外书都是高中教材了。自此，我们所有关于计算的事情全部都由他来解决，当然了，体力劳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也是当仁不让的。
说句题外话，“力所能及”的解释权归林恒所有，神圣且不可侵犯。
“李皮皮是我们班的主力，100米，200米，400米，都是他参加的，凭他的水平进个前三肯定没问题，原本这个年级总分第一是稳操胜券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赵希桐扶了一下鼻梁上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略做思考状。
“磨蹭什么！快说！”01秒的停顿换来的是林恒的一巴掌。
“如果三个项目放弃的话，按照比赛规则，我们班是没有分数的。但是，如果能够正常参赛，就算是最后一名也会有1分进账，那么三场比赛加起来就有3分，原本这3分也不算多，但关键是二班有个高新，他的跑步成绩可以横扫整个年级，上学期体育课跑步成绩都超过了5年级的水平。我刚刚算过，如果高新得到三个第一，我们全部弃赛的话，二班的总分会比我们班刚刚好超出2分。”
“直接说就算跑最后一名也能得总分第一就行了，废话怎么那么多。”林恒心情不好，对赵希桐的态度就更加恶劣。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但林恒从小就对赵希桐看不顺眼，经常习惯性地对其浅度摧残，这在若干年之后两个人谈恋爱期间表现得尤为突出。
“那要怎么办？要不然就换一个人？”
没人接着往下说了，李皮皮上不了场，班级里18个女生，7个男生，除了赵希桐，其他人都要参加比赛。
赵希桐？
大家环视了教室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赵希桐身上。
硕大的脑袋，黑框眼镜，比铅笔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和大腿
“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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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现在不是换人的问题，名字都报上去了，想换也换不了，只能李皮皮去跑。”
“要不，我试试，拼了！”李皮皮又是一头冷汗。
“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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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找个男生装成李皮皮，反正裁判都是高年级的老师，他们肯定不认识李皮皮。”
“好办法！”
“可是其他班的同学有人认识李皮皮啊。”
“这个好办，加个围巾帽子什么的就行了，就说感冒了，低着头跑到终点就赶快回教室。就用莫米的，她的厚帽子和围巾多得是。”林恒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回头喊了一嗓子，“全体男生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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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个男生，包括李皮皮和赵希桐，排成一排靠着教室后墙黑板站着，活像是一群革命党即将被枪决时的样子。在他们面前扮演坏人的是18名美少女，严肃中透露出一点活泼，从头到脚地挨个审视背墙而立的革命志士们。
赵希桐头太大，可以直接排除。
夏宇凯？
太黑了，不行。
李敖？
太白了，不行。
王浩宇？
太瘦了，不行。
朱雨泽？
太胖了，不行。
何泽宇？
太高了，不行。
李皮皮
看完班里的7位男生，18位美少女的脸都黑了。
7
“要不还是我试试吧。”李皮皮用那只受伤的脚撑在地上，脑门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我实在看不过眼，就走上前掏出只擤过一次鼻涕的手绢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句“算了吧你，腿都瘸成这样了”，口气跟班主任张老师学了个十足十。
结果还没擦上两下，就听站后面的林恒一声吼：“停！”
这声“惊雷”吓得我一缩脖子，胳膊僵在半空不敢乱动。
难道是自己擦过鼻涕的手帕被林恒发现了？
不会吧
“靠墙站好！”
我非常听指挥。
“转身！”
我非常听指挥。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全班同学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和李皮皮，这其中也包括班里的其他6位男生，此时他们也都恬不知耻地靠拢到女生队伍之中。现在等待枪决的革命志士就只剩我和李皮皮了。
林恒笑得很
怎么说呢？
8
很“邪恶”，是的，很“邪恶”。
这个词还是我小学毕业写留言册的时候，回忆起我们之间一段段铭心刻骨的友谊，绞尽脑汁才想起来最贴切的形容词。
不但林恒的笑容很邪恶，我觉得此刻全班同学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很邪恶。
“就是你了！”
什么意思？！
9
“不行！不行！你是在开玩笑吗？！”
“谁开玩笑了？你看你们两个，从个头，到胖瘦，还有脸型，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你是谁。”
“可我是女孩子啊！”
“把头发藏到帽子里，谁能看出你是个女孩子来？”
“你说什么呀！你是说我像个男孩子？！”
“不不不，谁说你象男孩子了，我是说李皮皮像女孩子。”
“我”李皮皮刚要开口，就被金一一和刘子麦堵住嘴拖到一边去了。
“我的体质你是知道的，两年了，我就没上过体育课。”我是“莫黛玉”，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又不是让你跑第一，听到发令枪响，闭上眼睛嗯前进就可以了。你不是总喜欢在我的耳朵边哼唧吗？”林恒上来用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再次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的邪恶笑容，开口唱道：“前进~前进~前进~~。”
说到这几句歌词，它一直是我很奇怪的习惯，在我没事做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回响起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歌词，短短几个字就这么配合着曲调在我头顶飘来荡去。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习惯性地哼唱起来，只是我记得住歌词，却记不清楚这两句词到底是谁教给我的了。
歌词的事情记不清也就罢了，但林恒搂脖子的动作对我而言可算是深受其害。
每次林恒搂人家脖子的时候就是她追求成功的意念最为强烈的时候，反正到现在为止，我印象之中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就从没失败过。
后来她把赵希桐追到手就只用了这一招。当时她也是这样用胳膊把赵希桐一圈，邪笑着说了一句：“弟弟，跟姐谈个恋爱吧。”
结果赵希桐连反抗都没反抗，就这么从了，从了！
把饭桌对面刚吃了半个馄饨的我都看傻了，难道谈恋爱真的就这么简单？这也太从容了吧。
10
从林恒圈着我脖子的胳膊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正在拼命反抗的李皮皮，但我觉得他的反抗是那么的虚弱而无助，连惨叫的声音都像是从被掐住的脖子里发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好像真的被掐住了脖子。
唉~，不看也罢，李皮皮算是没希望了。
我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林恒的笑脸，我觉得
还是，从了吧。
11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二楼女厕所竟然真的能够塞得下18个女生外加一个男生。
想想刚才李皮皮被拖进来时悲痛欲绝的那张脸，正在换衣服的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其实也没什么衣服可换，本来男女生的校服就是一个样，我把赵希桐的大帽子往头上一扣，把头发往里面塞好，再围上围巾，最后把比赛的号码布往身上一挂就算搞定。
李皮皮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班里的女生除了要参加比赛的几个之外，其他全都是鼓乐队的成员，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来代替我吹号，好在吹号也不用脚丫子，李皮皮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代替了我的位置。
12
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有万念俱灰c生不如死的感觉，就是在李皮皮穿着我那套红色短裙，脸上搽着厚重胭脂从女厕所出来的那一刻。
而这个场景所导致的最严重后果就是——运动会第二天我们班18个女生有12个去了医院。据医生说，这是由于憋气时间过长，且呼气时用力过猛，且疑似伴随强烈的全身肌肉抽搐，导致肺部痉挛引起的腹部绞痛，病情最严重的林恒还为此住了两天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能伤身。
13
直到站在起跑线上的那一刻，林恒她们几个人才将我从重重的包围圈里释放出来，结果在大家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将脑袋裹成粽子般的“李皮皮”。
站在跑道上举目无亲的感觉实在很差，好像四周的同学都在议论我，最讨厌的就是旁边跑道二班的高新，他总是奇怪地在我身上看来看去，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个不停。
远处的老师和裁判似乎也在对我指指点点，真不知道林恒那套“重感冒带病为班争光”的理论能不能骗到那些老师们。
不管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旁边同学异样的眼神，尽量用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那似乎无孔不入的议论声统统离我远去。
晚上又要练习钢琴了
妈妈给我的日记本可真漂亮
赵希桐的脑袋可真大
前进，前进，前进
14
“快跑啊！”
“愣着干什么！”
“别傻站着啊！人家都跑出去了！”
“前进！”
前进？！
是林恒的声音！
什么意思？
我茫然地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发现以林恒为首的二年级一班全体同学正在张牙舞爪地向我欢呼不对，看表情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向我诉说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向我怒吼
为什么呢？
糟了！
15
风从耳边划过，这是我第一次奔跑，原来奔跑是这种感觉。
一年级的时候，天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巧合，每次体育课都碰到我伤风住院，后来妈妈实在是担心我的身体，就特意到体育老师那里说明了情况。从此以后，我就只能待在温暖的教室里看着操场的上同学们蹦蹦跳跳。其实我也想出去跟他们在一起，可一想到护士姐姐手里的针筒，便理智地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隔着玻璃继续看着远处的跑道和同学们奔跑的身影。
可是现在，跑道就在我的脚下，我能够看到自己的白色跑鞋正沿着红色的跑道在两条的白色线条之间飞快地交替，红色的鞋带被甩得左摇右摆。
我不敢抬起头来，生怕被别人发现我的异样，毕竟伪装到终点就是胜利。
就这样，我低着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爱的白色跑鞋和红色鞋带，直到最后一步跨过一条白色的横线。
16
结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宝贵的1分终于到手了！
我为我们班级争光了！
这时我才发觉四周静悄悄地，说好了跑完就过来把我包围起来立刻逃离现场的林恒她们呢？我偷偷地抬起头，透过围巾和帽子中间不大的缝隙回头望去。
后面终于有人跑过来了，我赶紧低下头向她们迎过去。
等等，不对！
好像哪里有问题？
我停下脚步，再次抬起头看去。
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此刻正向我跑来的并不是林恒她们——而是二班的高新。
17
林恒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妖精，她一边拉着刘子麦c朴笑妍几个人将我围在中央，一边神经质地不停叫喊：“第一！天啊，你还打破了学校记录，不是二年级的，是整个学校的，是整个学校的！我的天啊，你是那个我认识的莫米吗？天啊”
18
“真看不出来，莫米，从来没参加过体育课，竟然能跑那么快！”
“是啊，是啊，起跑的时候还傻站着呢，谁知道一眨眼功夫就跑他们前面去了。”
“对啊，你们看到二班高新的样子了没有？我觉得他差不多都要吐血了。”
“堵在这里干什么？还让不让人过去了？别以为走运跑了第一就可以骄傲，后面还有两场呢。”路过的高新这时候开口纯粹找死。
“瞎哔哔什么”
“有本事你也跑第一啊！就会吹牛”
“后面两场你还敢跑啊？也不怕丢人”
“对啊，也不怕我们班莫”有人被及时地堵住嘴拖到后面去了。
19
“呯。”
什么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前进！”
糟了，又走神了！
20
我能感觉到旁边正在做热身运动的高新眼中的痛苦和怨恨，后来他跟我说，当时他都想上来咬我一口。
不就是连赢你两场吗？才8岁的小屁孩哪来的，那么多怨，那么多恨，就是欠抽。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十拿九稳的第一名，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家伙给抢了，而且还是个连发令枪都听不到的傻蛋不对，不能这么形容我自己，应该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天宫降临到世间的天才美少女给战胜了，估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也许是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班里面17名女生和6名男生再加上那个浓妆艳抹的“我”此刻正在观众区里扯着喉咙喊：“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人群里就数李皮皮喊得起劲，大红色的嘴唇在一堆娃娃脸中间显得特别耀眼。讨厌，哪有这么给自己加油的，真是丢我的脸。
21
我静静地站在起跑线上，看着脚下红色的跑道和白色的线条，还有那双白色的跑鞋，跑鞋上的红色鞋带显得特别耀眼。
我就这样慢慢地呼吸，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发令枪的那一声枪响。
“呯！”
“前进！”
22
“现在，请男子二年级组100米短跑冠军——二年级一班的李皮皮上台领奖，李皮皮同学打破了学校的100米校级记录，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恭喜李皮皮同学。”
上来颁奖的是我们学校最大的官——谢了顶的谢校长。原本的颁奖人是我们二年级的年级组长吴老师，结果谢校长听说一个二年级的小男生竟然打破了六年级的短跑记录，而且是带着重感冒连破了三次，很久都没有兴奋过的谢校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不顾今天是个大风天，执意要给我颁这个奖。
谢校长那时候应该才四十多岁，可他已经谢顶了，他谢顶的形式是中间部分全部牺牲，四周尚有少量残余的那种。谢校长的发型也许是为了保暖吧，他将脑袋左边的头发统统留长，好长好长，长到可以越过头顶盖到右边的耳朵。
今天太阳好，可今天风大。
大到谢校长头上的长发，怎么说呢，随风飘扬。
那时，我站在领奖台最高点的身高刚好能够近距离看到谢校长反射着刺眼阳光的脑袋，我那家族遗传的微鼻炎因此受到了刺激，结果就在他笑眯眯地给我戴上金牌的那一刻，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飞驰的口水和鼻涕差点就把脖子上的围巾吹到地上，吓得我赶紧捂住围巾，结果刚刚喷出去的口水和鼻涕就这样被我捂到了自己脸上，那滋味那滋味，我不想回忆了。
这个喷嚏似乎恰恰印证了我的病情，结果我那轻伤不下火线为班级荣誉奋力拼搏的当代活雷锋形象在谢校长心目中瞬间定格，他原本准备要将脑袋左侧被微风吹乱的悠长发丝重新归拢到中央的左手下意识地改变了方向，转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绒线帽子。谢校长的眼中瞬间饱含了热泪，温柔地说了一句：“好孩子，注意身体。”
23
谢校长颁完奖之后，我实在是没有心情理会站在旁边被我的喷嚏殃及而心气不顺的高新，结果就又走了神。这也不怪我，实在是不远处真的李皮皮穿着我那身连衣裙还抹了个大花脸，站在鼓乐队里太显眼了，想不看都不行。
真是败坏了我的一世英名。
李皮皮举着我的小号，周围是金一一c朴笑妍c刘子麦和罗晶莹，她们把李皮皮包围在中央，并严厉禁止李皮皮真吹，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在鼓着腮帮子装腔作势，以我的经验分析，我断定他那是想吹吹不响。
站在领奖台上的我越看越气，这个李皮皮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啊，我偷偷举起左手，放到肚子的位置，对着他一勾手指，嘴巴里低低地咕哝了一声——“砰”。
打死这个调皮的小坏蛋。
24
结果，结果
李皮皮把小号吹响了！
25
我怎么知道李皮皮把小号吹响了？！
这样解释吧：当乐章的最后一个音符在被众人完美地演绎之后，有一个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声音自豪地告诉所有人：“注意了！大家注意了！刚刚那个其实并不是最后一个，我！我才是最后一个音符！”
申莘小学有25个人知道李皮皮闯祸了，包括李皮皮自己。
可是，申莘小学除了这25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却都以为是莫米闯祸了，包括莫米自己。
26
李皮皮第二次进女厕所就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只不过他用了整整半小时才把脸彻底洗干净。这家伙是个冒失鬼，台盆上的三块金牌被他随手一划就塞进书包，一点也不珍惜，也不怕把金牌磨坏了。
等我们从女厕所出来，发现整个班级就剩我们两个人了，班里的同学都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一放学就跑光了，只有我一个人状态好一些，所以最后就只剩我自己扶着李皮皮往校门口走去。
“莫米，对不起，我把小号吹响了，检讨书我来写。”
“算了，你那笔破字，还想第二次破坏我的形象啊，我自己写吧。”
“要不然我口述，你执笔，别的不敢跟你比，要说这检讨书吗，咱可是从小练大的，我要是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
“嘿嘿~，包在啊！”骄傲的李皮皮一巴掌拍在自己胸脯上，刚要为超凡的写检讨技艺自我吹捧一番，结果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右腿，疼的他又是一脑门的冷汗，不再说话，结果走了两步又转头对我说：“对啊，莫米，你也要瘸腿啊，我吹号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过，别穿帮了。”
“哦。”
“不对，是另外一条腿。”
“哦。”
27
“李皮皮？”
背后有人叫了一声，我和李皮皮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大高个的男人，穿一身白绿相间的运动服，头发胡子蓬蓬松松，样子有些邋遢，不过腰背挺得很直。他见叫对了人，便大步流星地几步走过来，过来后就低下头皱着眉问：“你是李皮皮？脚怎么了？”
李皮皮回答道：“对，刚才在厕所扭到了。”
如果去掉“刚才”两个字，李皮皮这句话也不算说谎，应该还算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不严重吧？”那人不由分说地低下身去摸了摸李皮皮的脚腕，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叔叔，你是谁啊？”
那人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是市体校的短跑教练，你可以叫我齐老师。”
“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跑的很不错，到体校来吧，跟着我”
“啊？！”李皮皮吃了一惊，眼睛紧张地看向我，结果被我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就听他慌张地拒绝道：“不行！不行！我我去不了。”
“怎么？”
“”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你是一个跑步天才，你”
“不，不行，我马上就要就要出国了！”
“你”高个子齐老师的嗓子似乎是被什么噎住，不再说话，而我们则在他的注视下以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等我带着李皮皮逃到校门口的时候，转头发现那个齐老师还在看着我们，似乎叹了一口气。
28
“你真的要出国？”
“没有，我骗他的。”
可是四年之后，李皮皮真的出国了，而且到现在为止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29
“莫米嗯”
“啥事？皮皮大王怎么这么磨蹭了？”
“那个，那个，你的小号可以借给我玩两天吗？”
“哎呀，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没问题。”
“谢谢了！”李皮皮的脸上像开了花儿一样。
“皮皮嗯”
“啥事？莫大小姐？”
“那个，那个，金牌再给我看看可以吗？”
“哦，对了，金牌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李皮皮说着就把包里的金牌掏出来往我的怀里塞。
“不，不，不，”我连忙摇着手推掉，“不行，不能拿给我，如果让我妈知道我在外面这么跑，她会唠叨死我的。”
“得第一都不行？”
“在我妈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我的身体重要。算了，还是不要了，让她看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放你那里吧。”
“也行，我先帮你保存着，你什么时候想要就跟我说。”
李皮皮说完就将三块金牌随手往书包里一塞，一点也不珍惜，也不怕把金牌磨坏了。
再说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你这么快就塞回去。
30
李皮皮从后面被撞了一下，害得他差点倒在地上，连累我也一个踉跄。
“谁啊？！”
“干嘛，刚跑完就扭到脚了？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就站不稳了？”
高新是一个讨厌的话痨。
我拉住了举起拳头的李皮皮，学校门口打架会被老师骂的，我可不想让张老师因为这个再住一次院。
“讨厌！就会跟在屁股后面”
不能用拳头打架，可没说不能用嘴巴吵架，可谁知刚说完一句解气的话，鼻子就被围巾上毛绒绒的毛线弄得好痒，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看什么看！”发现高新在皱着眉头看我，心里就一片火海。
高新被我一句话骂跑了，看着他坐进专门来接他的汽车，李皮皮挺了挺胸膛对我说：“坐个汽车有什么了不起，莫米，等将来我长大了，有了钱，就请你坐我的车，车头写个‘a’，不像他家，才是个‘b’。”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b”原来好值钱，不过那个时候李皮皮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知不知到这个事情。
31
“莫米，我们算是好朋友了吗？”
“嗯。”
李皮皮的脸上像开了花儿一样。
32
在那个秋天，老天爷让我得到了好多东西。
我得到了三块漂亮的金牌，林恒c赵希桐c李皮皮这些人成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而且我为我的班级争取到了最高的荣誉，同学们也都学会了为我一边比划打枪的手势，一边高喊“前进”。
但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原来奔跑是那样的快乐。
可是几年之后，老天爷却想将这些统统抢回去。
呸！
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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