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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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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一卜身穿灰色道袍,肩上挎着一个褡裢,手里摇着一串铜铃儿,很随意地走在街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虽然对左翼牧群耳熟能详,却是第一次来这里卖卦。左翼牧群接连几年闹那达慕,他本想赶来参加,却总是朋友强拉硬拽,到附近旗群游玩去了。他想来左翼牧群的原因,主要是游历,在十二旗群游方而不到左翼牧群,实在是个遗憾。

    他知道左翼牧群的历史,也知道玛拉盖庙香火旺盛,再加上左翼牧群有不少美丽传说,所以他早就有雅兴游历一番。这次他骑着毛驴,从商都牧群往东行,一进入左翼牧群地界,就发现果然名不虚传,左翼牧群不光草场好,那野花遍布的丘陵、沟壑、湖淖,就像是外国传教士从西洋带来描绘北欧风光的油画,秀色可餐,美不胜收。他见过大海,叹服过海洋的辽阔雄浑之美。骑驴走在左翼牧群的草场上,感到草原的辽阔,苍茫,神秘,决不亚于大海。商都牧群主要有遍布在原野上的数不清的羊群,那景色只是秀丽雅静一路。进了左翼牧群,祝一卜碰到了五群马,这五群马各有三四百匹,马喜动不喜静,往往一边吃草,一边走,还少不了互相追逐与嬉闹。祝一卜骑在驴背上赶路,欣赏着马群在原野与湖泊间的流淌,心里想:“怪不得人们都说马群是草原的灵魂,此言不虚呀,我还是初次看到这么美的景致呢。当年苏武被匈奴人扣留,在草地上放羊,一放就是十九年,他是大汉使臣,进入那样的绝域,是怎么活下来,没有死去呢?怕是一靠对汉皇的忠心,二靠草原的养育。传说苏武与李陵在这儿联过诗,留下不少遗迹……反正,这里的草原太美了,我在这儿活上一辈子,都值呢。”

    祝一卜骑着毛驴,来到喀喇尼墩井东北面纵目眺望,发现这一块的景色更加美丽,尤其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那达慕的游牧蒙古人,用上百座白色蒙古包和成群的牛羊组成的临时浩特,让他的脑海里联翩浮想:“这个游牧民族真的了不起,他们带着牲畜,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家,那里自然就有了人气,就成了村落。他们拿起武器就是骑兵,跳下马背就是牧人。亦兵亦民这种生存方式,让蒙古人在七百年前成就了一统霸业……现在,蒙古人是满清朝廷的附庸,斗争性差不多磨光了……咳,我一个世外人,管这些干啥呢?”

    说到底,祝一卜毕竟食着人间烟火,加上他的国学根底不浅,慧心难泯,他不可能不思考身边发生的事以及国家的急剧变化。他说自己是闲云野鹤,是世外人,那只是一种深藏着痛苦的妙语、遁语,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不屈不挠的经邦济世的意念在涌动,只不过他把这种意念压在心底很深,却在它的表面抹上了一层飘然于物外的色彩罢了。

    他来得晚了,没有看到前两天的比赛,在那达慕大会上走了一圈,看了看左翼牧群的风情物态,被一个看似富户的男人叫过去占了一卦,当他再走回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何猛。

    跟何医生喝了酒,叙了旧,两个人分手后,他看看天色尚早,就把毛驴拴在一棵柳树上,背起写着“占验命相”的褡裢,摇着铜铃,走到大街上,朝人气旺盛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觉得头脑直犯困,脚步也不由自主,本想朝西走,腿却趔趔趄趄地向北走去。他心里想:“咦,这腿怎么不听使唤?莫非喝高了?不对呀,两个人半斤酒,哪里就喝成这样?……早就听说,左翼牧群有一种白酒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蒙倒驴’――都说好得不行,今天喝的莫非就是它了?它不闹心,也不上头,好酒好酒!只是,这腿为啥不听指挥呀?”

    他抬起沉重的头,瞧一瞧,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很干净的黄土路上,路的前面是一座大房子,房子的红漆大门紧闭,门前一个人也没有。他两眼发花,本想抬头看看门头的大匾上写着什么字,可是看不清楚。“也不过是个什么庙罢了,进去讨碗茶吃,坐下歇歇脚,再做打算……”他在心里想。

    到了大房子跟前,上了六级台阶,祝一卜趔趄着腿,伸手就去推红漆大门,不料那大门虚掩着,不推则罢,一推就开了,祝一卜存不住脚,头重脚轻,“扑通”一声,一个蛤蟆爬,跌倒在门槛里面。他的年纪到底不算大,没费多大劲儿又爬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瞅瞅四下无人,就掩住嘴,“嘿嘿”笑了,他很得意没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子。然后,使劲想了想,又抬脚往里走,穿过门廊,进了一个大堂,那大堂里不见一个人,只见正面有一副长案,长案上没有供品,长案后也没有金脸塑像,左右两边也不见其它彩绘泥塑。他本想瞅个明白,弄清到底是什么神庙,却觉得两眼发涩,腿也发沉,脑子也转不动了。他再想一想,决定去长案下歇歇脚,就踉踉跄跄,朝那长案走去,还离长案有两三步远,就觉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咬咬牙,伸出一只手,去扶那长案,胳膊刚伸出去,腿一软,就一头栽倒了。这时候,他才觉得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就无奈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上午的演出是《瓦岗寨》。人们在戏台下面或坐或立,头上不出话,他看见面前站的两个人是官吏模样,这才弄清刚才醉卧的地方是衙门公堂,一着急,肚子里的酒立即变成冷汗流出来了。

    阿木嘎摆摆手,没有让白音再盘问,就替祝一卜拿上褡裢,走到门廊说话。祝一卜连连赔不是,说自己不该喝过量,不该醉卧公堂之上,请求长官处罚。阿木嘎看见眼前这个先生面目不俗,像是一个有才学、有修养的人,就和蔼地跟他说起话来。在说话中,双方都得知了对方的身份,祝一卜忙不迭地谢罪,阿木嘎说“没有什么,不必过谦,草原上的醉酒者多了,没什么奇怪的。”

    祝一卜极会察颜观色,他从一开始就发现眼前的长官殷忧极深,在谈话中,尽量揣摩着阿木嘎的意思,钩出有用的话来,阿木嘎也在谈话中仔细忖度着祝一卜的一言一辞,想看看这个算卦先生是不是可以解忧之人。

    戏还没散,锣鼓的声音隐隐从远方传来,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阿木嘎就邀请祝一卜进二堂叙话。祝一卜也不推辞,就随着总管,再一次穿过大堂,进了总管平时办公的二堂签押房。

    祝一卜把二堂扫了几眼,发现签押房的对面是一间会客室,房屋虽然不宽敞,却也干净,会客室与签押房的桌椅是清一色的硬杂木制做而成,木纹清晰好看。墙上挂着鹿角和蒙古大汗骑马围猎的挂毯,地上铺的是红底吉祥纹蒙古地毯。祝一卜也曾进过不少县令、王爷的办公场所,一般都布置得华丽舒适,眼前这个总管的二堂,却朴实有余,奢华不足,令人顿生敬意。

    二人分宾主落了坐,值班的白音不敢怠慢,立即端上一壶奶茶来,给宾主斟满,退了出去。祝一卜渴得厉害,说着话,把一碗奶茶几口喝光了,奶茶喷香透鼻,祝一卜觉得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奶茶。

    阿木嘎见祝一卜口渴,便亲自给客人斟奶茶,祝一卜连说“得罪”,也不推阻,就跟总管继续说话。

    在交谈中,阿木嘎迟疑地说有两个疑难,想请祝一卜占个吉凶,解解心头之忧。祝一卜早就料到总管会请他占卦,就欣然答应,起身净了手,把卦具从褡裢中掏出,把地毯一角的一张小木几移到地中央,缓缓摆开了卦摊儿。

    两个人面对面长跪在小木几的两旁。祝一卜先燃起一炉好香,然后把五十支蓍草拿在手中,抽出一支放到一边。又拿起蓍草数了一数,没有错,是四十九支。在袅袅的篆烟中,祝一卜双目闭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后,开始问答。

    “总管先生,欲卜何事?”

    “请祝先生占一课,卜问儿女婚姻之事。”

    “好吧,请向神灵祷告。”

    阿木嘎把双手放到胸口上,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默祷了一回。

    祝一卜微微一笑,拱手向空中奉了一揖。然后,用眼睛直视卦桌,调匀了呼吸,把四十九支蓍草信手分成了两簇,再从左边抽出一支,夹在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之间。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把两簇蓍草每四支分为一组,仔细地数过。

    阿木嘎静静地瞅着,大气儿不敢出,生恐冒犯了神灵。

    香烟袅袅,祝一卜用娴熟却又缓慢的动作,把蓍草来回摆弄着。后来的揲蓍方法,阿木嘎就怎么也看不懂了。不久,形成了第一爻。祝一卜用小竹签在桌子上摆了一个阴形“--”。

    之后,又把四十九支蓍草合拢起来,再一次依照上面的分法分下去,形成了第二爻。第二爻是个阳形“―”。

    随后,在袅袅的香烟与静静的等待中,形成了第三爻、第四爻、第五爻、第六爻。这一卦完成了。

    阿木嘎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祝一卜面色凝重,把两只手叠放在腿上,缓缓地问:

    “总管先生,您,想听实话吗?”

    “请祝先生明说。”

    “遵教了。这个卦象,是坎中有坎,也就是坑中有坑。先生卜问儿女婚姻之事,卦象总的趋向是凶,是险。如果总管先生不忌讳的话――”

    “先生明说,蒙古人忌讳不多。”

    “卦中有……牢狱之象――一阳陷于二阴,阳实阴虚,上下无据,重复遇险。《象》曰:‘上六失道,凶三岁也,”请总管先生思之。”

    阿木嘎的脸色阴沉起来,凝神想了片刻,对祝一卜说:

    “感谢祝先生了。适才的占问,先放一放,还有一个更要紧的疑难,请祝先生再费费神,乞求神明指示。”

    “总管先生想问哪个方面?”

    “公事。”

    “那好,一炉好香尚未燃尽,请再向神明祈祷,小道再为总管先生卜问一次。”

    阿木嘎再一次双手抚胸,闭目祷告了一番。

    祝一卜又对空中作了一揖,调匀了呼吸,开始推演。他像上次一样,把那一簇蓍草分开来,采用神秘的推演法,一步一步占断。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就在一炉香即将燃尽的时候,这一卦终于完成了。

    对着卦象沉吟了片刻,祝一卜才开口道:

    “总管先生既然说是公事,小道就直说了。”

    “好吧。”

    “从整个卦象看,一阳被五阴剥蚀,君子病而小民势盛,是个大凶之卦。总管先生如果相信这一道术,不妨细说卜问何事,让小道揣摩揣摩,也许能够解释得更确定一些。”

    阿木嘎思忖片刻,才开口道:

    “祝先生是世外之人,又是初到此地,又与此事绝无牵涉,我就照直说了。”

    于是,阿木嘎就把那达慕开幕那天下午,突然接到察哈尔都统府专送的公文,要求五十天以后,把左翼牧群的六千匹良马以低价上缴,用于天津小站练兵,从而引起蒙汉民众极大激愤,细细说了一遍。说完,深叹了一口气,颜面上露出忧伤又无可奈何的隐情。

    祝一卜听了,凝神想了想,笑着说:

    “事情已经十分明了,卦象是对的。根据卦理,小道不揣冒昧,斗胆试说一二:此卦象切近灾祸,虽然有一阳‘硕果’之望,不至于遭灭经常走村串户,祝一卜是不怕狗的,可他见了这一家的狗,还是心中狂跳不止。他随着巴图走,心里害怕,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进了正房,才把“突突”乱跳的心放展了。

    拉牧金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傲慢地让祝一卜在堂屋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他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跟祝一卜打招呼,就大声训斥巴图叫醒他晚了。祝一卜朝八仙桌上瞥了一眼,见桌面上凌乱地堆着麻将牌,才明白拉牧金哈欠连天的原因。

    训斥完巴图,拉牧金懒懒地对祝一卜说:

    “我听朋友说,那达慕上来了个算卦先生,卦算得不赖。我这些日子干什么都不顺,想找你打一卦,看看冲涮了什么游神野鬼。”

    祝一卜听了,把眼前这个花花公子一眼瞧到了底,尤其对拉牧金颐指气使的模样很是厌恶,既然上了人家的门,也不好掉屁股就走,祝一卜脑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捉弄拉牧金的点子。

    祝一卜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咳嗽一声,笑着说:

    “少爷的大名我听说过,久仰了。少爷想卜一课,在下效力就是了。我先给少爷相相面,再起课不迟,请少爷坐端正,身边不要有闲杂人。”

    拉牧金听了,挥手让巴图走开,巴图撅着嘴走了。拉牧金扭正身子,脸面正对着祝一卜。

    祝一卜睁大两眼,眼珠儿盯住拉牧金的面目端详了半天,才吧唧了一下嘴巴,点着头说:

    “少爷你印堂发暗,颜面发苦,一定是被什么不长眼的鬼神冲撞了。这样吧,我替少爷预卜个吉凶,印证印证,如果真有游神野鬼冲撞了少爷,我到是会一些降神捉鬼的小技。少爷如果信这个,我愿效大力,替少爷驱除克星,把少爷的时运拨得旺上加旺,只是……”

    “你这算卦的,吞吞吐吐,不就是银子吗?你只要算准了,说到少爷我心窝子里,再给我折腾折腾,把冲涮我的东西撵跑,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好,那好,少爷稍等,让我先卜个吉凶,再说后面的。”

    祝一卜让巴图回来,把八仙桌上的麻将等物收走,抹干净桌面,然后照着老样子,燃了一炉香。又从褡裢的一个暗黄布袋里掏出六枚铜钱,放在一块黄布里,摇了摇,又把黄布摊在八仙桌中间。然后,郑重其事地问拉牧金:

    “少爷,你要卜问何事?”

    “想问婚姻!”拉牧金的两眼直瞪瞪盯住六枚铜钱,看祝一卜咋样摆弄。

    祝一卜咳嗽一声,把那六枚铜钱又捏起来,装回布袋里。接着,闭起双眼,喃喃念颂了一番。念颂完毕,把布袋握在手里,“哗啦、哗啦”摇晃。

    摇晃完毕,祝一卜小心翼翼打开暗黄布袋的口儿,开始往黄布上一枚一枚倒铜钱。每倒出一枚,就根据铜钱落定的正反面,用小竹签在桌子上摆一爻,铜钱是正面就摆成阳爻“―”,铜钱是背面就摆成阴爻“--”。从下往上摆,一共摆了六次,演成了一卦。

    拉牧金对着黄布乱瞅了一气,弄不清是什么意思。

    祝一卜盯住卦象看了又看,闭住眼,掐着手指算计了一番,才面露惊慌地说:

    “少爷,这个卦,是个凶卦呀。你问婚姻……我不敢说谎,里面确实有鬼怪之扰。”

    拉牧金一听,心里直发毛,他那张还算漂亮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急急地问:

    “那、那还有救没有?”

    “救么,我瞧瞧……诶,救倒是有救,不过……就看少爷怎样破解了。卦爻辞上说……唉,照直说吧,对少爷很不利呢。”

    “卦上说什么?”

    “婚姻很不利,不是一般的不利,卦象是大凶。这种卦象,我……不敢冒昧说,怕少爷不高兴。”

    “你说好了,不要憋憋吭吭,让人气闷!”

    “可以……用抢婚破解,”“卦象上说,少爷的婚姻,必须去抢。”

    “抢婚?”

    “没错。从卦象上看,只有这条路了。不过,我的话,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拉牧金脸上煞白,说话也变得气喘吁吁:

    “听我过世的爷爷说,我们蒙古人……自古就有抢婚的习俗,我……没有见过罢了。这个问题先不要说……算卦的,你讲的鬼怪之扰,那该怎么个破解法?”

    “难办,也好办。驱鬼降妖,惊动太大。你又年轻,那要征得你家老爷太太的同意方可。”

    “不要紧,我的父母今天一早看望那王去了,父亲和那王是表兄弟。家里只有我和巴图,如果必须降妖驱鬼,你能让我诸事顺利,你就立马行动!谢仪,我是不会少给你的,我家有的是银子!”

    祝一卜听完,诡秘地一笑,眯着眼想了想,说:

    “行吧,少爷信任在下,遵命就是了。设坛布阵,要用一只白公鸡,四挂鞭炮,三斤好酒――不知能不能快些找到?”

    “那有何难!鞭炮,家里就有!蒙倒驴也有好几大坛子!白公鸡么,”拉牧金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就朝院子里喊:“嗨!巴图,你去各家找一找,弄一只白公鸡来,要快!”

    巴图在院里答应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按照祝一卜的要求,在院子中央摆了一张高脚桌,桌面上摆了现糊的纸扎,点着半斤重的白蜡烛,点燃了有奇异香味的印度香。在高脚桌前的地面上,用点燃的几十支细蜡烛,布置了北斗七星和天罡地煞图形。

    等一切准备停当,巴图把白公鸡也捉来了。

    仪式开始,拉牧金和巴图退后,站到桌子后面观看。祝一卜身披绣有八卦图案的道袍,手挥桃木剑,向天空高声祝颂后,就踏着节拍,祭北斗,揖天罡,踏地煞,一本正经地舞拜起来。

    约莫舞拜了半个时辰,巴图把白公鸡杀掉,又把四挂鞭炮一齐点燃。祝一卜一手挥舞桃木剑,一手指着院里每一个角落,大声叱咤着,驱赶着,大大闹腾了一番,又把白酒含到口中,向院子里喷了个遍。直闹到快要正午了,仪式才作罢。

    拉牧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敬畏极了,就拿出十两银子做酬谢。祝一卜只收了约莫一两,说是“从来不以银钱为累,一天酒饭足够了。”拉牧金自是道谢不迭。

    祝一卜临走,拉牧金忽然想起了抢婚的话头,急忙问道:

    “你说抢婚的话,我该怎么办?”

    “噢,我倒忘了呢。你的时运肯定会好转。婚姻的事,是上天注定的,如果三旬过后仍然不如意,不妨闹闹抢婚,也是一件快事呢。”祝一卜说着,心里又有些不塌实,反问道:“少爷的婚配,是远是近?”

    “不远,就在喀喇尼墩井。”

    祝一卜心里想:“三旬以后,我还不知云游到哪方去了呢,管他抢呢还是不抢,反正草原上自古就有抢婚习惯,重演一遍,也是乐事一桩呢。”

    拉牧金亲自把祝一卜送到浩特以外,祝一卜道了扰,又骑到驴背上,暗暗笑着,嘴里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就返往喀喇尼墩井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来求卦的只有三个人,都是贫苦农民,祝一卜挣了九枚制钱。他感到很累,正准备回黑沙吐去休息,几个年轻人说着笑着,走到了跟前。

    “祝先生,听说你老的卦很灵,我们几个也想求一卦呢。”甄飙友好地笑着说。

    “给我们卜一卦吧,我们的乱事多着呢。”腾格斯扑楞着脑袋说。

    “算上一卦,让我们的心稳一稳。”敖腾也说。

    莎日娜用指头捅了敖腾一下,敖腾知道说漏了嘴,挤了挤眼,不说话了。

    祝一卜见几个年轻人很单纯,也笑着说:

    “你们几个呀,正是无忧无虑玩耍打闹的年龄,难道也有烦恼啦忧愁啦什么的,需要龟蓍之言解一解?”

    “祝先生,说实话,我们年龄不怎么大,烦心的事儿多着呢。你老就――”甄飙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是呀,我们一肚子苦水呢。”腾格斯撇着嘴说。

    “我们又不是不谢您老人家。”敖腾挤眉弄眼。

    祝一卜听了,知道是年轻人打趣他,心里一乐,就顺嘴说:

    “你们呐,多么好的年龄!吃穿不愁,无烦无忧,黑甜一觉,万事皆休。如今虽然国运维艰,我一看你们左翼牧群呀,一派欢乐景象!那达慕上乐事多着呢,你们不去寻开心,那可错过了时机呀!”

    “你老说过头了,这年头儿,哪有开心的事?国家不开心,左翼牧群会开心?今天是漂亮的草场,说不定明天就是尘土飞扬的农田了,我们几个,就要变成流浪汉啦。”腾格斯说。

    “不会吧?”祝一卜眯细了眼睛,笑着问。

    这时候,何猛与丹巴从两个方向走来,都到了祝一卜的身后,静静地听着。

    祝一卜的反问,把几个年轻人的不快勾了上来,刚才的开心打趣劲儿没有了,说的都成了烦心事,你一句,我一句,闹嚷嚷地吵着:

    “怎么不会?朝廷已经有了公文,要把左翼牧群所有的好马全部调走!剩下骒马和马驹子,不知哪一天也要卖掉的。我们放马的,没有活路啦!”

    “我们快要上梁山啦!”

    “上了梁山倒也不赖,可梁山在哪儿?谁是宋公明哥哥?”

    “干脆,我也学李逵,弄两把板斧,把那些鸟官一斧一个!”

    莎日娜一听不是味儿,赶紧揍了腾格斯一拳,腾格斯不买帐,更加高声嚷嚷:

    “揍我干什么?我就是想有两把板斧,当一回黑旋风爷爷,杀进京城,那才过瘾呢!”

    “是呀,哪一天把俺惹恼,一把火将察哈尔都统府烧光,然后杀到京城去!”

    “哎哎,后生们,小声点儿,不要让衙门的人听见,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都是草根百姓,不要拿着鸡蛋,愣往石头上碰。”祝一卜吓得打着手势说。

    何猛跨前几步,走到祝一卜旁边,对甄飙他们说:

    “你们几个后生崽,火气大得很哟。火气归火气,要保住左翼牧群,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光乱骂一通,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依我看,重要的是,你们要组织起来,掌握主动权,把拳头擂向敌人,才是最后的出路!”

    “我看,何医生说得对!”丹巴也走到众人跟前说。

    “这位医生,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牧工和农民一样,历来是一盘散沙,让大家齐心,那可太难啦。”腾格斯说。

    “哎呀呀,我说你们呀,不要在大街上乱说,被人偷听了去,可要掉脑袋的呀!”祝一卜慌忙说道。

    “那有什么了不起,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要是有人打起大旗,我们就跟他走!”

    “对,上他娘的梁山!”

    几个人正在激愤,莎日娜“嘘――”了一声说:

    “不要乱吵了,你们看,我爸爸陪着那个都司过来了。”

    大家顺着莎日娜的手指看过去,没错,薛福增从商业街的那一头过来了,阿木嘎陪着,两个人指指点点,评论着什么。

    何医生低声说:

    “这样吧,先不要乱吵了,我住在玛拉盖庙的客房里,晚上,你们到我的住处谈谈,我虽然是个游方郎中,倒是见过一些世面,或许,我可以给大家解解疑难。”

    敖腾与邓甲是放马的夜班,去不了。甄飙与腾格斯爽快地答应了,说晚上前去拜访。说罢,众人就散开了。剩下个祝一卜,赶紧擦去头上的冷汗,收拾了卦摊儿,骑上毛驴,回黑沙吐去了。

    祝一卜回到黑沙吐,到了阿尤拉的毡包前,太阳还没有落山。阿尤拉很热情,把饭桌儿摆在毡包的门口,两个人席地而坐,边吃晚饭,边说话。祝一卜从说话中得知,阿尤拉还俗前,在几个寺庙当过喇嘛,光在玛拉盖庙就有二十年,是个见多识广又饱经风霜的畸零之人。

    接过昨晚的话题,二人又谈起玛拉盖庙的历史掌故。祝一卜到过的地方很多,学识不薄,对于文史掌故尤有兴趣,阿尤拉提起玛拉盖庙和一些民间传说,很对祝一卜的脾胃。

    “你说说,怎么就把此地的白酒叫成‘蒙倒驴’呢?”祝一卜饶有兴致地问。

    阿尤拉摸着自己刚剃过不久的光头,想了想,才说:

    “这件事《庙志》上好像有记载,我记不太清了。倒是有一个传说,很有味道的。

    “说的是有那么一年,康熙爷来到左翼牧群私访,他的年纪好像不怎么大,他只带了几个随从,都扮成商人模样,临时借住在玛拉盖庙的僧舍里。有一天,他把随从都甩掉,只带了一个小跟班,每人骑了一头毛驴,就在草原上游逛开了。逛着逛着就迷了路。说来也怪,正在着急呢,却看见有一匹白色的骏马跑到了跟前,那白骏马的鬃毛上扎着彩绸,‘咴儿、咴儿’叫了几声,就掉头朝北跑了。康熙爷听人说过,鬃毛上扎着彩绸的白马一般是祭过敖包的神马。康熙爷心里想:“这匹神马,它在我迷路时出现,怕是来给当向导的。”于是,康熙爷就带着小跟班,尾随着神马,追了过去,可是呀,怎么追也追不上,追过了一块草场又一块草场,翻过了一道草坡又一道草坡,后来发现,前面有一个很小的村庄,那匹神马跑进村庄,在村里一晃就不见了。

    “康熙爷口渴得厉害,就下了驴,叫小跟班跟在身后,进村庄去找水喝。二人牵驴刚进了村,隔着一排碧绿的柳树林,就闻到了一阵一阵的酒香。这酒香得出奇,勾引得人口水直咽。康熙爷心里想:‘我什么好酒没喝过,怎么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酒?难道荒村野店的,也有琼浆玉液不成?’一边想,一边绕过柳树林,朝着村中走。

    “眼前出现了一座院落,院子里有一条黄狗,听见来了生人,就隔墙‘汪汪汪’叫起来。

    “康熙爷正没主意呢,听见“吱呀”一声响,一扇门开了,一个村姑打扮的闺女探出头来。那闺女见门口有两个牵驴的生意人,就回头喝住了狗,然后把两扇门都打开,站在了台阶上。康熙爷一眼瞅见村姑的面容,立即惊呆了,这个村姑出奇地美,那个美呀,连康熙爷也没有见过。康熙爷心里想:‘人人说我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个个貌如天仙,可拿她们一伙跟这个村姑的美貌相比,还不都给羞死?’

    “村姑也不害羞,她用娇嫩的声音问‘客人是做什么生意的?’才把康熙爷从梦境中拽了回来。康熙爷忙不迭地说口渴了,想进院讨一碗水喝。村姑见眼前的两个生意人面色和善,再没问什么,就让客人把毛驴拴在门外石桩上,引着两个客人进了院子,把客人领到一棵大柳树下,请客人坐在石墩儿上。

    “村姑不慌不忙,几步走到屋檐下,从木钩上摘下一只用柳条儿编的水斗儿,返身走到一口用石头砌台的水井旁,把水斗儿挂在井绳的铁钩上,用手臂摇着辘轳,把水斗儿送下井底,不一会儿,又摇着辘轳,‘咕噜噜、咕噜噜’摇上一斗儿井水来。村姑离开井台,提着水斗儿回到大柳树下,给每人倒了一碗冰凉的井水。康熙爷耐不住,端起粗瓷碗,大口喝那井水,谁知道井水香冽异常,简直是一辈子没喝过的好水!

    “康熙爷想:‘这就奇了,僻远的草原上,偏偏出这么好的井水,偏偏出这么美丽的姑娘……’后来,康熙爷就向村姑问起话儿来,从村姑口中,得知她的老爹是个酿酒工匠,能酿一手远近闻名的好酒,今天老爹不在,到多伦访友去了,只留下两个帮工干活儿。康熙爷听了,就说他是做绸缎生意的,路过此地,很想看看酒是怎么酿出来的。村姑听了,也不推辞,就领着康熙爷和小跟班,一起进了酿酒作坊。

    “虽然是夏天,作坊里仍然弥漫着雾气,那雾气中有一股喷鼻的麴香。只见两个帮工赤裸着上身,高挽着裤管儿,正在麴池中赤脚踩糟,一边踩,一边拖着长腔,唱着无字歌。那种唱法,那种踩糟动作,就像古人祭神时跳舞献歌一般。康熙爷是啥人,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他一见这种情景,非常惊奇,以为是进了仪狄造酒的远古时代。

    “康熙爷临走时,村姑拿出两个盛满了白酒的皮囊,送给了两位客人,亲自把两个皮囊分别拴在两头毛驴背上。康熙爷用一锭银子做酒价,可是村姑怎么也不收。不收就不收吧,康熙爷道了谢,就与小跟班牵着毛驴,满心欢喜,又转过柳树林,沿着原路回玛拉盖庙去。

    “康熙爷忽然一想,‘咳,刚才让高兴给懵住了,怎么就没问问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姑娘姓甚名谁呀?’张望了一回,附近没人可问,就把两头毛驴并排拴在两棵柳树上,康熙爷又带着小跟班返身进了村子,寻那村姑问话去了。

    “康熙爷一来是问话,二来呢,他从心眼里舍不得那个美丽的姑娘,所以,二次进村寻见那个姑娘,再次叨啦起来,可就耽误工夫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康熙爷才恋恋不舍地与那个村姑挥手告别,返转身,去柳树林寻找毛驴。

    “转过柳树林,走到拴毛驴的地方,一看,坏了,只见两头毛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酒的香气冲天扑地。再一瞅,盛酒的皮囊各有一个窟窿,那酒早就淌得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康熙爷与他的小跟班一看就明白了,原来他俩二次进村以后,两头毛驴闻见酒香,就忍不住了,谁都知道,毛驴有互相啃痒痒的习性,啃起来就没个完,两头毛驴就是用啃痒痒的方法,互相啃破了皮囊,把里面的酒偷喝光了,后来,当然都醉卧在地,口鼻喷香。

    “想到这里,康熙爷哈哈大笑,一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小跟班捂着肚皮,笑得跌倒骨碌,‘妈呀、妈呀’直叫唤……

    “再后来呀,‘蒙倒驴’的酒名,就这么叫起来了,一叫就是二百年噢。”

    阿尤拉有板儿有眼儿地讲着,当他讲到两头毛驴嘴喷酒香,醉卧在地的时候,祝一卜也笑得前仰后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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