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铸剑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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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祁老夫子的茶盏已经两次跌落在地。那第一次还是祁老夫子怒意之下率意所为，现在这一次，却仿佛是那吼声，带动了祁老夫子内心深处、旧年纵横驰骋时的豪烈气息，更带动了武人于未知的巨力的恐惧。不经意间，那茶盏就这么落地跌碎。
“是它。”祁老夫子口中呐道。
“睚眦？”梦游先生震惊而茫然。
“睚眦嗔目怒吼……必有万里血光呵。”祁老夫子森然道。
冯颐听到万里血光一词时，心中不由得升起疑惑，但他更为都行的生死担忧，冯颐望向师兄无钟。
无钟默然不语。无钟习铸剑，自然清楚。睚眦是刀剑的图腾，铜吻铁齿，可吞金石，力大无穷，矫健如风。无钟突然想到他逼迫都行跳下悬崖的当年。肴山无凶兽，是因为肴山有通人性的护山兽爻。无钟当日与长河对峙，落了下风。可是，睚眦却不是一般的凶兽，而是自然之中凌越熊罴虎豹的绝伦的存在。都行近年剑术大成，敌得过这个凶兽吗？无钟望向冯颐持着的剑，四指虬握，却握不住一流而逝的力道。
“单阳。”祁老夫子开口道。“夫子？”彪形汉子应声道。“带上那十七人，与魏伏的彀骑队，引一百个气壮有力的庄丁，明火执仗往那方向去找找。”祁老夫子萧瑟而枯瘦的手在屋内遥遥指向一个方向。夫子未曾说出‘希望还来得及’这几字，夫子深知睚眦之凶，惹得睚眦之怒的人，又是独自一人，如何还能存留？夫子伤慨都行的不幸，吩咐单阳去，也只是为了尽人事，而收拾去者的骨殖罢了。
只是除此外，夫子还怀有一个深深的期望，那却是不可言说的目的：他希望魏单阳此去，能够见到睚眦。
单阳得到过祁老夫子的剑术和兵法的真传，那十七人也是剑术高手，还有百余人的明火执仗，就算睚眦，也当避其缨锋罢。祁老夫子无子，已将单阳视为己子，他希望单阳能见到睚眦，因为见睚眦而不死，是天赋给武人的无上福气。
冯颐看了看无钟，取过自己的行囊背好，持着无钟的剑走上前，道：“夫子，我也去。”
无钟抬起头道：“你未习剑术，不要去了。”冯颐叹了口气，道：“师兄，虽然我未习剑术，却也不是弱不禁风、胆怯乏力的人。若是都行师弟被睚眦伤了，我还能有所为。”无钟默然。若已被睚眦伤了，只怕一百条命，也没有了。无钟不再反对，有那一丝抱求，也是甘愿的。
冯颐随着魏单阳匆匆而去，庄园里响起了一声声呼叫召集的声音。祁老夫子和梦游先生也各自无言，离开客室回寝。不长时间，厚重的庄门推开。魏单阳一身凛冽气势，身着软甲，手执长剑领路，一行人明火执仗，往山林涌去。
静夜之中，大山莽莽，峰林起伏。
魏单阳将百多人分为三队，相隔里许，各自找路进入山林。火把相映，不至分散，也不易错失。魏单阳与冯颐在中路，往睚眦咆哮的方向急急赶去。
进入山林不久，那深处竟又传来一声长吼。
吼震山林，有夜鸟纷纷惊飞。甚至一只豹子远远避开众人，逃往山林之外。
冯颐忧色满面，魏单阳却是一喜。相隔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竟还能听到睚眦吼叫，说明都行依然活着。魏单阳虽然不识都行，却知都行师兄弟都算是游侠道中人。久居祁老夫子门下，他自己也是一个慷慨有侠风之人，自然好义，希望能救下都行。
三路人，以极快的速度朝睚眦所在处赶去。
此刻云已散开，露出微薄月色。火光照耀之下，已能看清地上的痕迹。
又赶了一段时间，左路人马的首领远远呼喊，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的足迹。魏单阳呼拢三路人，合成一股，命足健精明的庄丁沿着足迹在前领路，后边人马紧紧跟随赶路。
白日的大雨，使地上的污泥将干未干，因此痕迹很显然。
一个时辰之内，众人急速赶路，却再未能听到睚眦的声音。
深入林中，地上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足迹也渐难分辨。魏单阳不得已，让众人再次散开，网罗痕迹。
冯颐的心越来越冷。
他害怕走到路的尽头，看到的却是都行的断骨残血……
然而，路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领路的庄丁已在前方大叫。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一具伏尸倒在地上。
冯颐心中一空，顿住了脚步，仿佛形骸四肢都已散架，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只任由众人越过自己往那伏尸之处涌去。魏单阳看了冯颐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吩咐了一些人四处搜寻，然后也朝伏尸走去。
冯颐闭目良久，仰天长长吸了一口气。滚滚热泪正要涌出，却听见一人奔来。
来的庄丁大声说到：“大师，单阳大人请你过去。尸体是贼人的，没有看到睚眦和那一位大师。”
冯颐心中一惊一喜，回神朝人群处奔去。
一个矮瘦的黑衣人伏尸地上，颈项胸口已经被凶兽撕裂，血肉不存。
魏单阳递来一物，沉声道：“你看。”
冯颐朝那物细细一看，不由得大惊。
“这是一口铜匕的余柄，缠着布条，而铜刃却已经失去。”魏单阳说道，“是被睚眦咬碎吞吃掉了。”
冯颐默然不语。
魏单阳叹道：“睚眦利口吞金，只望都行大师能避开锋芒逃掉。”
行到这里时，地上的枝叶已经很厚，枝叶下的污泥也是早已干透，足迹已难辨识。茫茫山林，已不知那剩下的一兽一人哪里去了。魏单阳以下百多人，已全散开在这片山林，搜寻蛛丝马迹。
未久，有人在不远大呼。
冯颐与魏单阳匆匆赶去。
那人在林间发现了争斗的痕迹，还有擦掉的树皮、撞断的枝叶。一圈看下来，魏单阳心中一凛，这争斗固然是激烈，他更看出了痕迹中深厚的功夫，踏叶成末，凭风裂枝，透劲折树，无一不是剑术的登顶之作。难道都行竟与睚眦斗成了旗鼓相当？魏单阳没有见过都行，他看向冯颐，冯颐也只有二十多岁，比他年轻许多，都行还是冯颐的师弟，怕只有二十岁罢。魏单阳心中毫不嫉妒，而生出佩服与惺惺相惜之意。就在此时，又找到了新的痕迹。
“血迹！”一人大呼。
魏单阳和冯颐闻声立即奔去。
一带血迹淋在一株合数人之抱的古木上，血尚未干，冯颐伸指朝血迹触去。
指触血迹，只那微微的一觉之间，火光之下的冯颐，脸色已经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是它。”祁老夫子口中呐道。
“睚眦？”梦游先生震惊而茫然。
“睚眦嗔目怒吼……必有万里血光呵。”祁老夫子森然道。
冯颐听到万里血光一词时，心中不由得升起疑惑，但他更为都行的生死担忧，冯颐望向师兄无钟。
无钟默然不语。无钟习铸剑，自然清楚。睚眦是刀剑的图腾，铜吻铁齿，可吞金石，力大无穷，矫健如风。无钟突然想到他逼迫都行跳下悬崖的当年。肴山无凶兽，是因为肴山有通人性的护山兽爻。无钟当日与长河对峙，落了下风。可是，睚眦却不是一般的凶兽，而是自然之中凌越熊罴虎豹的绝伦的存在。都行近年剑术大成，敌得过这个凶兽吗？无钟望向冯颐持着的剑，四指虬握，却握不住一流而逝的力道。
“单阳。”祁老夫子开口道。“夫子？”彪形汉子应声道。“带上那十七人，与魏伏的彀骑队，引一百个气壮有力的庄丁，明火执仗往那方向去找找。”祁老夫子萧瑟而枯瘦的手在屋内遥遥指向一个方向。夫子未曾说出‘希望还来得及’这几字，夫子深知睚眦之凶，惹得睚眦之怒的人，又是独自一人，如何还能存留？夫子伤慨都行的不幸，吩咐单阳去，也只是为了尽人事，而收拾去者的骨殖罢了。
只是除此外，夫子还怀有一个深深的期望，那却是不可言说的目的：他希望魏单阳此去，能够见到睚眦。
单阳得到过祁老夫子的剑术和兵法的真传，那十七人也是剑术高手，还有百余人的明火执仗，就算睚眦，也当避其缨锋罢。祁老夫子无子，已将单阳视为己子，他希望单阳能见到睚眦，因为见睚眦而不死，是天赋给武人的无上福气。
冯颐看了看无钟，取过自己的行囊背好，持着无钟的剑走上前，道：“夫子，我也去。”
无钟抬起头道：“你未习剑术，不要去了。”冯颐叹了口气，道：“师兄，虽然我未习剑术，却也不是弱不禁风、胆怯乏力的人。若是都行师弟被睚眦伤了，我还能有所为。”无钟默然。若已被睚眦伤了，只怕一百条命，也没有了。无钟不再反对，有那一丝抱求，也是甘愿的。
冯颐随着魏单阳匆匆而去，庄园里响起了一声声呼叫召集的声音。祁老夫子和梦游先生也各自无言，离开客室回寝。不长时间，厚重的庄门推开。魏单阳一身凛冽气势，身着软甲，手执长剑领路，一行人明火执仗，往山林涌去。
静夜之中，大山莽莽，峰林起伏。
魏单阳将百多人分为三队，相隔里许，各自找路进入山林。火把相映，不至分散，也不易错失。魏单阳与冯颐在中路，往睚眦咆哮的方向急急赶去。
进入山林不久，那深处竟又传来一声长吼。
吼震山林，有夜鸟纷纷惊飞。甚至一只豹子远远避开众人，逃往山林之外。
冯颐忧色满面，魏单阳却是一喜。相隔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竟还能听到睚眦吼叫，说明都行依然活着。魏单阳虽然不识都行，却知都行师兄弟都算是游侠道中人。久居祁老夫子门下，他自己也是一个慷慨有侠风之人，自然好义，希望能救下都行。
三路人，以极快的速度朝睚眦所在处赶去。
此刻云已散开，露出微薄月色。火光照耀之下，已能看清地上的痕迹。
又赶了一段时间，左路人马的首领远远呼喊，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的足迹。魏单阳呼拢三路人，合成一股，命足健精明的庄丁沿着足迹在前领路，后边人马紧紧跟随赶路。
白日的大雨，使地上的污泥将干未干，因此痕迹很显然。
一个时辰之内，众人急速赶路，却再未能听到睚眦的声音。
深入林中，地上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足迹也渐难分辨。魏单阳不得已，让众人再次散开，网罗痕迹。
冯颐的心越来越冷。
他害怕走到路的尽头，看到的却是都行的断骨残血……
然而，路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领路的庄丁已在前方大叫。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一具伏尸倒在地上。
冯颐心中一空，顿住了脚步，仿佛形骸四肢都已散架，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只任由众人越过自己往那伏尸之处涌去。魏单阳看了冯颐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吩咐了一些人四处搜寻，然后也朝伏尸走去。
冯颐闭目良久，仰天长长吸了一口气。滚滚热泪正要涌出，却听见一人奔来。
来的庄丁大声说到：“大师，单阳大人请你过去。尸体是贼人的，没有看到睚眦和那一位大师。”
冯颐心中一惊一喜，回神朝人群处奔去。
一个矮瘦的黑衣人伏尸地上，颈项胸口已经被凶兽撕裂，血肉不存。
魏单阳递来一物，沉声道：“你看。”
冯颐朝那物细细一看，不由得大惊。
“这是一口铜匕的余柄，缠着布条，而铜刃却已经失去。”魏单阳说道，“是被睚眦咬碎吞吃掉了。”
冯颐默然不语。
魏单阳叹道：“睚眦利口吞金，只望都行大师能避开锋芒逃掉。”
行到这里时，地上的枝叶已经很厚，枝叶下的污泥也是早已干透，足迹已难辨识。茫茫山林，已不知那剩下的一兽一人哪里去了。魏单阳以下百多人，已全散开在这片山林，搜寻蛛丝马迹。
未久，有人在不远大呼。
冯颐与魏单阳匆匆赶去。
那人在林间发现了争斗的痕迹，还有擦掉的树皮、撞断的枝叶。一圈看下来，魏单阳心中一凛，这争斗固然是激烈，他更看出了痕迹中深厚的功夫，踏叶成末，凭风裂枝，透劲折树，无一不是剑术的登顶之作。难道都行竟与睚眦斗成了旗鼓相当？魏单阳没有见过都行，他看向冯颐，冯颐也只有二十多岁，比他年轻许多，都行还是冯颐的师弟，怕只有二十岁罢。魏单阳心中毫不嫉妒，而生出佩服与惺惺相惜之意。就在此时，又找到了新的痕迹。
“血迹！”一人大呼。
魏单阳和冯颐闻声立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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