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铸剑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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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先生来到无钟住处时，正看到无钟、冯颐与青柳三人在室中。无钟苍苍而卧，冯颐正低额嘘叹不已，青柳蜷缩在榻旁泪流满面。梦游先生见状大讶。冯颐起身行礼，无钟也在榻上行礼，青柳忙走到一旁拭干泪痕。
梦游先生细看无钟脸色，叹道：“怒可怒，悲可悲，真乃血性之人也。只是如此悲喜动于颜色，不是养生之道呵。细细看来，脸色多了几分血气，内伤郁结的症候竟有所减轻，不知你们方才谈论何来？”
冯颐道：“回先生，无钟师兄与青柳原是旧燕国方城的亲戚，刚才已经认了亲。”
梦游先生喜道：“是何亲？”冯颐道：“青柳的姐姐是师兄的亡妻。”
梦游先生长叹：“破败往事，隔人犹如参商，其间辛酸遭遇，非至亲不能相慰，更不足道与外人。十年重逢，不能说不是极幸运之事。你两家本为亲谊，历重重艰难而遇，两家想必枝叶凋零，你二人何不续为一家，以延两家之嗣？”
无钟低声道：“晚辈正有此意，但不知青柳是否愿意，若她愿意，愿请先生为晚辈作伐。”
青柳心中悲喜，一步步又走回榻边，将手覆在无钟坚实而宽厚的手背之上，吐出衷心道：“你今已改名做无钟，奴愿改名莫离，替姐姐侍你一世！”
冯颐在一旁脸露喜色。
梦游先生抚掌道：“好好，天所不绝者情义之人，患难子亦当得连理。无钟你日后得莫离为妇，当日的七伤，已痊一半。这执柯之事，老夫担了。”
无钟倚在榻上，与莫离一同，向梦游先生重重行了一礼。冯颐与无钟师兄弟一体，也做了深礼。
此事说完，梦游先生话题一转，说道：“老夫方才听说你们那位师弟追贼出庄，究竟是甚么缘故？贼可是庄里人？”
莫离见他们有事要谈，将温好的花蕊石散放于无钟面前，敛衽退出。冯颐望向无钟，无钟心中为难，本不愿说与真话，但梦游先生是老师的朋友，于自己也有惠，不当隐瞒，终于答道：“是祁相手下窃听我师兄弟的谈话，故使都行追之。”
梦游先生皱眉思量，尔后问道：“你们言及两口大将之剑了？那隔墙之耳，你们想要杀之？”
无钟言塞。
此时，客室门外又有人至。冯颐迎去，来者竟又是祁老夫子。
祁老夫子威仪内敛，后随一个彪形汉子，走进室来。见梦游先生，无钟、冯颐都在，脸露微笑，开门见山地说到：“舍侄的门客飞扬跋扈，在老夫庄上也不敬外客，闹贼一事，老夫尽知。舍侄放到老夫庄上的两个门客首脑，老夫已经教训过了，且已逐令出庄，二位大师万勿介怀。若那贼被诛，怨不得旁人，你们也不必怀疚。”
无钟与冯颐满心惊讶，见祁老夫子如此坦荡，皆不由得心折，行礼道：“夫子大德，小子们实在不敢担当。”
彪形汉子扶祁老夫子坐于一椅上，祁老夫子呷口热茶，说到：“此事过而不究。我知尧老是信诺之人，尧老择人极严，老而择徒，十多年来，只收了你们二十人为弟子。能做尧老弟子的人，必非小人。故老夫发齿虽长，也以坦诚相示。”
无钟道：“夫子襟怀，晚辈等仰止。”
祁老夫子问道：“你那逐人而去的师弟，姓甚名谁？”
无钟答道：“师弟遂姓，名都行。是客将军遂之子。”
祁老夫子捋须笑道：“名将虎子，前途未限呐。”
梦游先生在一旁道：“天已全黑，闻说都行逐入山林，你们却不担忧？”
无钟笑道：“先生，都行师弟剑术已成，正好历练。”
祁老夫子也道：“游侠道中人，只要不深入崇山峻岭，惹到凶兽，寻常危险是不用在心的。”
冯颐讶道：“有什么凶兽？”
祁老夫子道：“销金山方圆数百里，老夫庄园只在重山之外。旧年老山深处居有睚眦，大山外围数十年也是难得一见的。”
冯颐惊忧道：“庄门影壁上有铜铸睚眦，原来此地当真有它！不知师弟会不会遇到。”
梦游先生道：“睚眦隐于深山，寻常怎能见到，况且庄里人平时樵采狩猎，浅进山林也难遇到，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都行能遇到？更何况遇到睚眦，是大福之事，老夫曾游历天下，甚么凶兽也未曾遇到。”
冯颐道：“是。晚辈无知，忧过了。”
梦游先生转向祁老夫子道：“夫子，梦游有一事要提。”祁老夫子道：“何事？”梦游先生道：“夫子可知，近日侍无钟的婢女，正是无钟当年居燕国时的妻妹？”祁老夫子大讶：“方城一战，齐人屠城，不想十余年后遗人竟能相逢，如此之巧？”梦游先生笑道：“正是如此巧，无钟欲赎此女续弦，不知夫子肯否？”祁老夫子抚掌道：“天欲他二人相逢，老夫又如何不肯？”
无钟道：“谢夫子。”
祁老夫子对无钟言道：“大师铸剑的一年之限已过一月有余，若大师觉得时日仓促，老夫可与舍侄言宽。”
无钟道：“感夫子好意，这一月多以来，晚辈虽然没有铸剑，却已经请桃由命匠夫们入山寻求好矿，寻矿之法，晚辈也已传授。待得晚辈气力复元，便可铸剑，不会过限的。”
祁老夫子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彪形汉子，那人领会，击掌三声。数个仆人托红缎覆盘而入。祁老夫子对无钟言道：“老夫有一事相求，大师万勿拒却。”
无钟道：“万万不敢，夫子请言。”
祁老夫子道：“老夫曾为晋国元将，平生爱剑，却未得一口宝剑。”指着仆人手中道：“此是黄金三十镒，大师铸完晋侯之剑后，能否为老夫耽搁半载，铸一口剑，铭文‘晋元将缇自配’，以全老夫此生之愿？”
无钟诚恳道：“仰夫子风度，晚辈自愿效劳，只是财帛并非晚辈所求，不敢领受黄金。”
祁老夫子道：“我与尧老心慕已久，我年将老，怕是见不到这位未谋面的知交了。黄金你若不愿领受，不妨带回山去，当做我赠友之财帛，尧老欲自用，欲济民，也可宽用。老夫之意已坚，不用拒绝。”
无钟与冯颐见夫子如此说，只得答道：“谢夫子慷慨。”
祁老夫子又呷茶一口，叹道：“诸事已了。你二人若是腹中饥饿，便食即可。梦游老友，我二人不妨就在此处谈聊到宵，老来寂寞，也可与这两位年轻人闲谈一番。”
众人应后，祁老夫子持着茶盏，闭目稍养。众人一时无话。冯颐将莫离方才送来的饭食取出，盛与无钟。梦游先生也躺在椅中吐纳养气。
就在此夜深风止宁静之时。
山林深处突然摇动，一声凶兽的吼叫覆盖数十里。风云突然为之变色。
吼嗷……………………呜吼……………………
哐当一声。祁老夫子手中的茶盏滚落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梦游先生细看无钟脸色，叹道：“怒可怒，悲可悲，真乃血性之人也。只是如此悲喜动于颜色，不是养生之道呵。细细看来，脸色多了几分血气，内伤郁结的症候竟有所减轻，不知你们方才谈论何来？”
冯颐道：“回先生，无钟师兄与青柳原是旧燕国方城的亲戚，刚才已经认了亲。”
梦游先生喜道：“是何亲？”冯颐道：“青柳的姐姐是师兄的亡妻。”
梦游先生长叹：“破败往事，隔人犹如参商，其间辛酸遭遇，非至亲不能相慰，更不足道与外人。十年重逢，不能说不是极幸运之事。你两家本为亲谊，历重重艰难而遇，两家想必枝叶凋零，你二人何不续为一家，以延两家之嗣？”
无钟低声道：“晚辈正有此意，但不知青柳是否愿意，若她愿意，愿请先生为晚辈作伐。”
青柳心中悲喜，一步步又走回榻边，将手覆在无钟坚实而宽厚的手背之上，吐出衷心道：“你今已改名做无钟，奴愿改名莫离，替姐姐侍你一世！”
冯颐在一旁脸露喜色。
梦游先生抚掌道：“好好，天所不绝者情义之人，患难子亦当得连理。无钟你日后得莫离为妇，当日的七伤，已痊一半。这执柯之事，老夫担了。”
无钟倚在榻上，与莫离一同，向梦游先生重重行了一礼。冯颐与无钟师兄弟一体，也做了深礼。
此事说完，梦游先生话题一转，说道：“老夫方才听说你们那位师弟追贼出庄，究竟是甚么缘故？贼可是庄里人？”
莫离见他们有事要谈，将温好的花蕊石散放于无钟面前，敛衽退出。冯颐望向无钟，无钟心中为难，本不愿说与真话，但梦游先生是老师的朋友，于自己也有惠，不当隐瞒，终于答道：“是祁相手下窃听我师兄弟的谈话，故使都行追之。”
梦游先生皱眉思量，尔后问道：“你们言及两口大将之剑了？那隔墙之耳，你们想要杀之？”
无钟言塞。
此时，客室门外又有人至。冯颐迎去，来者竟又是祁老夫子。
祁老夫子威仪内敛，后随一个彪形汉子，走进室来。见梦游先生，无钟、冯颐都在，脸露微笑，开门见山地说到：“舍侄的门客飞扬跋扈，在老夫庄上也不敬外客，闹贼一事，老夫尽知。舍侄放到老夫庄上的两个门客首脑，老夫已经教训过了，且已逐令出庄，二位大师万勿介怀。若那贼被诛，怨不得旁人，你们也不必怀疚。”
无钟与冯颐满心惊讶，见祁老夫子如此坦荡，皆不由得心折，行礼道：“夫子大德，小子们实在不敢担当。”
彪形汉子扶祁老夫子坐于一椅上，祁老夫子呷口热茶，说到：“此事过而不究。我知尧老是信诺之人，尧老择人极严，老而择徒，十多年来，只收了你们二十人为弟子。能做尧老弟子的人，必非小人。故老夫发齿虽长，也以坦诚相示。”
无钟道：“夫子襟怀，晚辈等仰止。”
祁老夫子问道：“你那逐人而去的师弟，姓甚名谁？”
无钟答道：“师弟遂姓，名都行。是客将军遂之子。”
祁老夫子捋须笑道：“名将虎子，前途未限呐。”
梦游先生在一旁道：“天已全黑，闻说都行逐入山林，你们却不担忧？”
无钟笑道：“先生，都行师弟剑术已成，正好历练。”
祁老夫子也道：“游侠道中人，只要不深入崇山峻岭，惹到凶兽，寻常危险是不用在心的。”
冯颐讶道：“有什么凶兽？”
祁老夫子道：“销金山方圆数百里，老夫庄园只在重山之外。旧年老山深处居有睚眦，大山外围数十年也是难得一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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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先生道：“睚眦隐于深山，寻常怎能见到，况且庄里人平时樵采狩猎，浅进山林也难遇到，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都行能遇到？更何况遇到睚眦，是大福之事，老夫曾游历天下，甚么凶兽也未曾遇到。”
冯颐道：“是。晚辈无知，忧过了。”
梦游先生转向祁老夫子道：“夫子，梦游有一事要提。”祁老夫子道：“何事？”梦游先生道：“夫子可知，近日侍无钟的婢女，正是无钟当年居燕国时的妻妹？”祁老夫子大讶：“方城一战，齐人屠城，不想十余年后遗人竟能相逢，如此之巧？”梦游先生笑道：“正是如此巧，无钟欲赎此女续弦，不知夫子肯否？”祁老夫子抚掌道：“天欲他二人相逢，老夫又如何不肯？”
无钟道：“谢夫子。”
祁老夫子对无钟言道：“大师铸剑的一年之限已过一月有余，若大师觉得时日仓促，老夫可与舍侄言宽。”
无钟道：“感夫子好意，这一月多以来，晚辈虽然没有铸剑，却已经请桃由命匠夫们入山寻求好矿，寻矿之法，晚辈也已传授。待得晚辈气力复元，便可铸剑，不会过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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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钟道：“万万不敢，夫子请言。”
祁老夫子道：“老夫曾为晋国元将，平生爱剑，却未得一口宝剑。”指着仆人手中道：“此是黄金三十镒，大师铸完晋侯之剑后，能否为老夫耽搁半载，铸一口剑，铭文‘晋元将缇自配’，以全老夫此生之愿？”
无钟诚恳道：“仰夫子风度，晚辈自愿效劳，只是财帛并非晚辈所求，不敢领受黄金。”
祁老夫子道：“我与尧老心慕已久，我年将老，怕是见不到这位未谋面的知交了。黄金你若不愿领受，不妨带回山去，当做我赠友之财帛，尧老欲自用，欲济民，也可宽用。老夫之意已坚，不用拒绝。”
无钟与冯颐见夫子如此说，只得答道：“谢夫子慷慨。”
祁老夫子又呷茶一口，叹道：“诸事已了。你二人若是腹中饥饿，便食即可。梦游老友，我二人不妨就在此处谈聊到宵，老来寂寞，也可与这两位年轻人闲谈一番。”
众人应后，祁老夫子持着茶盏，闭目稍养。众人一时无话。冯颐将莫离方才送来的饭食取出，盛与无钟。梦游先生也躺在椅中吐纳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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