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铸剑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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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钟一句话说出。
冯颐愕然。只是冯颐毕竟修习的是医术，养的是心性，还稍能沉住气。莫非无钟师兄病体沉重，头脑发热，说的是胡话？冯颐这样想到，随即探手往无钟额头摸去。触手微温，有些汗渍，无钟的眼色虽然憔悴，但依然清晰。冯颐低声问道：“师兄方才可是说，征伐一方？”无钟忧虑地答道：“不是一方，是天下。”
是天下。
如果说，当日肴山之上，楼仲子师兄猜测无钟往流铤庄铸剑，是祁歇想铸药剑弑君，那时师兄弟们的震惊，比得上天雷剧震，比得上大海倾簸。而此时，无钟‘天下’二字说出，仿佛那天已将要崩溃，那地已将要坍塌。
竟然不是征伐一方，而是征伐天下！整个世界只有一片天，而整个世界就在这一片天的下面，这就是天下。周王朝的天下。周王朝便是这天，诸侯便是天下。
都行沉声问道：“无钟师兄，你可知什么样的征伐，才能称作征伐天下？吞灭一两个小国？讨伐一两个邻国？或者会盟诸侯成王成霸，征讨不臣诸侯？”
冯颐也低声着重言道：“周天子尚在。”
无钟说道：“征伐天下，自古以来唯有三次。”冯颐接连问道：“只有三次？是否从太古至今？又是哪三次？”无钟疲倦地答道：“第一次，是上古帝君公孙轩辕。上古之时，诸侯纷乱，相互侵伐。神农氏不能够平复天下，因此公孙轩辕修德振兵，调养五行之气，播种五谷囤积以为粮秣。并且教习军卒，驱使熊罴貔貅虎六兽，采首山铜铸刀剑货币。尔后轩辕安抚百姓，收复四方，与炎帝战于阪泉而胜之，与蚩尤战于逐鹿而杀之。终究一统华夏，号为黄帝。”
“黄帝之后，传承数代，夏禹受禅为君，建立夏朝。这第二次征伐天下，乃是商汤。在夏朝末年，夏王桀暴虐，失却了民心。于是商汤网开三面，收揽人心。继而诏告天下，征伐夏朝诸侯，剪除夏朝羽翼。最终举兵伐夏，在鸣条一战而胜，夏朝破灭，商汤取代夏朝，建立商朝。”
“第三次，也是自古来最近的一次征伐天下，便是商末年，本朝文王姬昌、武王姬发。商朝末年，纣王残暴。文武二王两代准备，武王终于在盟津召集天下八百诸侯会盟，尔后出兵潼关，与商为敌。牧野一战，商朝七十万执戈刑徒倒戈，武王破灭商朝，建立了周王朝。”
无钟低声道：“自古以来，只有这三次可称征伐天下，血流成河，尸骨遍野。纵然成就一朝一代，那百万的荒郊野骨，却是无辜的。”
都行脱口而出：“不可能！”
习武之人，声音洪亮，却将冯颐给吓了一跳。无钟一个眼色递去，都行醒悟，这里是旁人的地方，隔墙有耳，不比在山上，师兄弟间可以任意论争。但都行依然心潮澎湃。因为无钟师兄竟然问自己的父亲是否有那样可怕的志向。
此时已经入夜，冯颐和遂都行进来之前，已经吩咐下人不可随意打扰，冯颐掩门，也是怕有隔墙耳偷听谈话。毕竟他们不是正正而来流铤庄拜访的客人。只是此刻，师兄弟正轻声谈论，他们都未曾察觉，都行道出那一声“不可能”之时，院中一带房屋的远处，正有一黑衣人伏在瓦上缓缓移过来。
无钟看着都行道：“上古之时，黄帝用风后、应龙二人为将，征伐天下。你从老师学兵法，自然也学过风后的握奇五阵。”都行插口道：“是轩辕氏握奇五阵，风后改为八阵。”无钟疲倦而坦然地笑了笑：“是了。风后、应龙，为黄帝征伐天下。你的父亲，是否也是风后？也还有另一个应龙？也要去为人征伐天下？”都行吃惊道：“我父亲会为谁征伐天下？为周王室征伐不臣诸侯？至今诸侯间虽然纷乱，侵伐不断，但我并不知道有什么诸侯对周王室有不臣之举，既然没有不臣的诸侯，何必要征伐天下，这天下本就是周天下。难道，是为……”都行突然无语。
无钟目光有些散开，尔后说了一个字：“晋。”
一字，而有天的重量。
都行在尧老先生门下，师兄弟二十人，学的不仅是诸艺诸能，更重要的，是学习顺天为人之本。因此，当无钟说出：“晋”字之后，不仅是都行，一旁的冯颐也都感到了沉重的压迫，与匮力的感觉。无钟乏力地躺倒，冯颐怔然深思。
一段时间后，都行开口道：“无钟师兄，为何是晋？晋要征伐天下？你如何得知？难道和铸剑背后的事，有关联吗？”
无钟道：“你学兵法，可知军礼军制？一国诸侯，应当设有几军？”都行答道：“小国设一军，中国设二军，大国设三军。”无钟问道：“齐有几军？”都行答道：“齐有上中下三军。当年晋齐伐燕，我父亲便是中军主将。”无钟再问：“晋有几军？”都行微做思考，答道：“晋虽然是侯爵，但与齐国分燕之后，也有大国态势，治有三军，狐千叶为中军将，总制三军。”无钟再问：“天子有几军？”都行答道：“王有六军。”
无钟再问：“你可知道，何为大将？”
无钟越问，都行和冯颐越是心惊。他们知道，他们马上将要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关乎铸剑，关乎征伐天下的消息，就在他们生活的晋国。都行艰然答道：“三军主帅为大将，总领三军屯训征伐之事。如齐之中军主将，又如晋之中军将。”
无钟长然叹了一口气，说到：“晋侯要我铸剑，铸两口剑。一口剑铭文：‘千叶晋大将也’，一口剑铭文‘宸晋大将也’。”
一言出口，蓦然无声。但恰恰因为这突然之间的无声，让房内的三人听到了房顶仓促踩瓦微微响动的声音。无钟脸色骤变，立即对都行道：“格杀之！”师兄弟三人，无钟抱病无力，冯颐又不习剑术，只有都行能杀人。
都行听到声音，也吃了一惊，但因从未杀过人，下山前又有老师不可轻易伤人的嘱咐在，一时对无钟师兄的话有些犹豫。冯颐也立即低声道：“必杀之。”都行猛然醒悟，隔墙耳若不杀，必为大患。微响的瓦声已经更仓促地向东移去，分明是窃听者听到了无钟‘格杀之’的那句话，正要逃遁。都行本就杵剑在手，此时发力，握剑如长星一般窜出客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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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下。
如果说，当日肴山之上，楼仲子师兄猜测无钟往流铤庄铸剑，是祁歇想铸药剑弑君，那时师兄弟们的震惊，比得上天雷剧震，比得上大海倾簸。而此时，无钟‘天下’二字说出，仿佛那天已将要崩溃，那地已将要坍塌。
竟然不是征伐一方，而是征伐天下！整个世界只有一片天，而整个世界就在这一片天的下面，这就是天下。周王朝的天下。周王朝便是这天，诸侯便是天下。
都行沉声问道：“无钟师兄，你可知什么样的征伐，才能称作征伐天下？吞灭一两个小国？讨伐一两个邻国？或者会盟诸侯成王成霸，征讨不臣诸侯？”
冯颐也低声着重言道：“周天子尚在。”
无钟说道：“征伐天下，自古以来唯有三次。”冯颐接连问道：“只有三次？是否从太古至今？又是哪三次？”无钟疲倦地答道：“第一次，是上古帝君公孙轩辕。上古之时，诸侯纷乱，相互侵伐。神农氏不能够平复天下，因此公孙轩辕修德振兵，调养五行之气，播种五谷囤积以为粮秣。并且教习军卒，驱使熊罴貔貅虎六兽，采首山铜铸刀剑货币。尔后轩辕安抚百姓，收复四方，与炎帝战于阪泉而胜之，与蚩尤战于逐鹿而杀之。终究一统华夏，号为黄帝。”
“黄帝之后，传承数代，夏禹受禅为君，建立夏朝。这第二次征伐天下，乃是商汤。在夏朝末年，夏王桀暴虐，失却了民心。于是商汤网开三面，收揽人心。继而诏告天下，征伐夏朝诸侯，剪除夏朝羽翼。最终举兵伐夏，在鸣条一战而胜，夏朝破灭，商汤取代夏朝，建立商朝。”
“第三次，也是自古来最近的一次征伐天下，便是商末年，本朝文王姬昌、武王姬发。商朝末年，纣王残暴。文武二王两代准备，武王终于在盟津召集天下八百诸侯会盟，尔后出兵潼关，与商为敌。牧野一战，商朝七十万执戈刑徒倒戈，武王破灭商朝，建立了周王朝。”
无钟低声道：“自古以来，只有这三次可称征伐天下，血流成河，尸骨遍野。纵然成就一朝一代，那百万的荒郊野骨，却是无辜的。”
都行脱口而出：“不可能！”
习武之人，声音洪亮，却将冯颐给吓了一跳。无钟一个眼色递去，都行醒悟，这里是旁人的地方，隔墙有耳，不比在山上，师兄弟间可以任意论争。但都行依然心潮澎湃。因为无钟师兄竟然问自己的父亲是否有那样可怕的志向。
此时已经入夜，冯颐和遂都行进来之前，已经吩咐下人不可随意打扰，冯颐掩门，也是怕有隔墙耳偷听谈话。毕竟他们不是正正而来流铤庄拜访的客人。只是此刻，师兄弟正轻声谈论，他们都未曾察觉，都行道出那一声“不可能”之时，院中一带房屋的远处，正有一黑衣人伏在瓦上缓缓移过来。
无钟看着都行道：“上古之时，黄帝用风后、应龙二人为将，征伐天下。你从老师学兵法，自然也学过风后的握奇五阵。”都行插口道：“是轩辕氏握奇五阵，风后改为八阵。”无钟疲倦而坦然地笑了笑：“是了。风后、应龙，为黄帝征伐天下。你的父亲，是否也是风后？也还有另一个应龙？也要去为人征伐天下？”都行吃惊道：“我父亲会为谁征伐天下？为周王室征伐不臣诸侯？至今诸侯间虽然纷乱，侵伐不断，但我并不知道有什么诸侯对周王室有不臣之举，既然没有不臣的诸侯，何必要征伐天下，这天下本就是周天下。难道，是为……”都行突然无语。
无钟目光有些散开，尔后说了一个字：“晋。”
一字，而有天的重量。
都行在尧老先生门下，师兄弟二十人，学的不仅是诸艺诸能，更重要的，是学习顺天为人之本。因此，当无钟说出：“晋”字之后，不仅是都行，一旁的冯颐也都感到了沉重的压迫，与匮力的感觉。无钟乏力地躺倒，冯颐怔然深思。
一段时间后，都行开口道：“无钟师兄，为何是晋？晋要征伐天下？你如何得知？难道和铸剑背后的事，有关联吗？”
无钟道：“你学兵法，可知军礼军制？一国诸侯，应当设有几军？”都行答道：“小国设一军，中国设二军，大国设三军。”无钟问道：“齐有几军？”都行答道：“齐有上中下三军。当年晋齐伐燕，我父亲便是中军主将。”无钟再问：“晋有几军？”都行微做思考，答道：“晋虽然是侯爵，但与齐国分燕之后，也有大国态势，治有三军，狐千叶为中军将，总制三军。”无钟再问：“天子有几军？”都行答道：“王有六军。”
无钟再问：“你可知道，何为大将？”
无钟越问，都行和冯颐越是心惊。他们知道，他们马上将要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关乎铸剑，关乎征伐天下的消息，就在他们生活的晋国。都行艰然答道：“三军主帅为大将，总领三军屯训征伐之事。如齐之中军主将，又如晋之中军将。”
无钟长然叹了一口气，说到：“晋侯要我铸剑，铸两口剑。一口剑铭文：‘千叶晋大将也’，一口剑铭文‘宸晋大将也’。”
一言出口，蓦然无声。但恰恰因为这突然之间的无声，让房内的三人听到了房顶仓促踩瓦微微响动的声音。无钟脸色骤变，立即对都行道：“格杀之！”师兄弟三人，无钟抱病无力，冯颐又不习剑术，只有都行能杀人。
都行听到声音，也吃了一惊，但因从未杀过人，下山前又有老师不可轻易伤人的嘱咐在，一时对无钟师兄的话有些犹豫。冯颐也立即低声道：“必杀之。”都行猛然醒悟，隔墙耳若不杀，必为大患。微响的瓦声已经更仓促地向东移去，分明是窃听者听到了无钟‘格杀之’的那句话，正要逃遁。都行本就杵剑在手，此时发力，握剑如长星一般窜出客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