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铸剑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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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钟目视冯颐，冯颐领会，取过无钟的剑，尔后盘膝坐在榻上，右手将剑杵在榻沿。无钟躺卧，静等都行归来。无钟无力，冯颐不习剑术，握剑也只为一个态势，让人不敢无恃地侵犯。
而梁上那人，既然斗胆敢在庄里窃听客人谈话，必然与庄有关，不是本庄庄客，就是相府之人，牵涉甚大。但无钟没有犹豫，依然使都行去杀之，正是因为面对的是国相，而身后的是尧老先生。
都行执剑冲出客室，举目四顾。天色已晚，周围也有一些下人诧异地望了过来。暮霭中远远不时传来一两声工坊锻剑的声响，风声吹起，也让都行辨别不了静室中所能听到的踩瓦声。但都行毕竟修习剑术，耳聪目明，东墙边一个黑影闪过，都行已然看见。
内院东墙头有一株大树，都行奔到墙头，一剑刺入土墙，借力反窜一蹬大树，身如翼鸟，连同抽出的长剑一同跃过院墙。飞身上墙之时，已然再次看到黑色的身影，正往庄外女墙的内阶奔去。是要逃出庄？难道这人并非流铤庄的人？都行脑中一转，依然箭步如飞，奔逐而去。
两人的奔逐已然惊动了矮塔内的守卫。而今日在山谷中见过的漕异也不知从何处出来。漕异指着奔上女墙的黑影，指手挥脚呼斥庄丁和彀骑营的兵卒追过去，尔后自己却一脸诧异地迎向都行，举手呼道：“我已让下人去追人了，大师请留步！那人不知是否庄里人，又如何得罪了大师？”都行虽年少脾气温和，但并非无知，此刻见漕异前来相拦，哪里不明白他的肚里心思。
都行不等漕异废话说完，已然奔到面前，一声冷哼，持剑逼去：“让开！”
漕异见识过楼仲子、长孙蒙、穿封杲三人的剑术，眼前这个小子虽然年轻，仍是三人的师弟，万不敢轻视，待见得都行奔龙一般的这剑迫来，剑气尚远，漕异已经心虚，不等剑至，倒踩七星躲了过去。都行杀人心切，见漕异退开，求之不得，提气继续往女墙奔去。
漕异心知不妥，忙挥臂悄悄示意几个彀骑的兵卒拦隔都行，他明白，无钟的这个师弟，是不敢胡乱杀人的。
一个伍长持刀，和几个兵卒拦了过来，只是，区区兵卒如何比得上肴山弟子。都行举剑护住身躯，脚下加速。莽撞的两只兵刃戳来，都被都行的剑弹开。都行从人缝间滑过，正看到黑影翻下墙头。
漕异大呼：“大师听我一言，那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我必让庄丁捉住他，请大师不必亲自劳累。不知无钟大师是否受到惊扰，大师何不回去看看？”都行微忖道，无钟师兄是晋侯之命在此铸剑，祁老夫子应当不会纵容那些人放肆，而这隔墙耳不杀，必会惹出祸事来。倏尔之间，都行已奔上墙头，流铤庄在山麓，周围有一些薄田，远处是黑沉沉的山林，日间骤雨阴云未散，黑影正奔在田间，倘若钻入山林，便不好追寻了。都行四下一顾，微薄的夜光中他看到了一条陌桑路径，不再犹豫，都行翻身跳下墙头，从那条路斜切过去。黑影虽然逃遁得快，但仿佛并不习惯在山野中奔走，都行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白日的雨，让秋末收割了稷黍的田间淤泥淋漓，黑影却踩在田间而行。
黑影也觉察了都行的追近，脚下加力，变换了几次逃遁的方向，终于迫得都行也只得下到田间追去。
当初漕异的阻拦，让都行迟了一小段时间，追逐了半刻钟时间，两人相距只有十余丈远，但黑影已经进入了山林。
山林寂静而黝黑。
这里也比不得肴山，肴山之上有护山兽爻，恶兽远遁。这里的山林林远夜深，必有凶兽。但都行已无法顾及。都行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没有犹豫，也跟进了山林。一入山林，四周已然全黑，久居肴山的都行早已习惯了夜行山林，也只能看到微微光影，几丈外的树木都已难辨清，更不能捕捉黑影的身位。唯一可以跟随的，只是黑影踩着林中焦叶和污泥，在寂静的山林中产生的声响。都行平心静气，只是随着前面的声响步步跟随。
深入林中，黑影心中更是战战兢兢，他知道林中会有凶兽，如果是白日，他也不惧，此时他只想绕出林子再继续逃遁，但他已迷失了方向。
林中偶然冒出一声“哀噢”，寒寒的怪鸟之声，让黑影悚然而惊。黑影已经气息紊乱，但他依然听得身后十多丈远外，都行平徐的脚步声。他已不得再逃，他知道他已是难以甩掉都行，黑影索性摸索到一株大树之后，在夜风和黑暗中突然静立。远处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黑影沙哑着声音开口说到：“你我有什么天大仇怨，要如此相逼？”
都行调匀呼吸，握着长剑，一边感觉对手的位置，一边缓缓前移，枯枝焦叶在他脚下已不发出声响。但黑影的问题让他难以回答。他连黑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仇怨。只是无论游侠道里的规矩，还是背后的牵扯，此隔墙耳都放不得。都行自幼平和而善良，纵然修习剑术兵法，也没有沾染武者的戾气。此刻都行不得不耐着良知，一言不答，只是算计如何搏杀。
黑影有些惧怕。他不是游侠道中人，他除了会一点剑术，更仗着身手敏捷而成为右相府的门客，或者说，是一个刺客。但此刻看来，他的对手不仅在黑暗中摄人无差，更是敏捷胆大，其剑术之高，既然与今日所见的楼仲子三人同门，也更不必说。黑影想妥协，他侧耳倾听，却再听不到对手的声音。他颤抖着再一次开口道：“我愿发誓……今日听到的话，如果我透露给了别人，就让我被火烧，被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只求大侠饶恕！”
说完话，他悄悄向另一株大树背后移去。
薄云移开一条缝隙，月色漏下，正在悄悄移动的黑影猛然静止，他悚惧地看到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寒光是都行手中的长剑，都行已站在黑影面前，剑没有割开黑影的脖子，但却架在黑影的肩上，锁住了他的喉咙。黑影慢慢跪倒。都行静静站立，良久，开口问道：“我为何要信你的誓言？”黑影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急忙道：“我对天发誓，大侠不可不信。”都行再问道：“你为何要发誓？”黑影口不择言：“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啊，大侠！”都行慢慢放下了心中良知，他心里开始笑了，但依然问道：“我如果信了你，你就不必死了，对不对。”黑影道：“不是不是！不管大侠信不信，我的生死，都在大侠手中！”黑影又补充道：“这才是真正的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大侠一定明白小人的苦衷的！”黑影声音快要哭出，心里却快要笑开。都行叹了口气，说到：“我明白了你的苦衷。”
“只是，你发过誓后，怎么向祁歇回话啊。祁歇让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你的人之将死，是否又将其言也善了？”黑影的目光突然凝涸，血从口中溢出。“所以，不妨早一日解脱罢。”都行将剑缓缓抽出，在尸体上拭了拭，再叹一口气：“杀人，自己心中也不好受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而梁上那人，既然斗胆敢在庄里窃听客人谈话，必然与庄有关，不是本庄庄客，就是相府之人，牵涉甚大。但无钟没有犹豫，依然使都行去杀之，正是因为面对的是国相，而身后的是尧老先生。
都行执剑冲出客室，举目四顾。天色已晚，周围也有一些下人诧异地望了过来。暮霭中远远不时传来一两声工坊锻剑的声响，风声吹起，也让都行辨别不了静室中所能听到的踩瓦声。但都行毕竟修习剑术，耳聪目明，东墙边一个黑影闪过，都行已然看见。
内院东墙头有一株大树，都行奔到墙头，一剑刺入土墙，借力反窜一蹬大树，身如翼鸟，连同抽出的长剑一同跃过院墙。飞身上墙之时，已然再次看到黑色的身影，正往庄外女墙的内阶奔去。是要逃出庄？难道这人并非流铤庄的人？都行脑中一转，依然箭步如飞，奔逐而去。
两人的奔逐已然惊动了矮塔内的守卫。而今日在山谷中见过的漕异也不知从何处出来。漕异指着奔上女墙的黑影，指手挥脚呼斥庄丁和彀骑营的兵卒追过去，尔后自己却一脸诧异地迎向都行，举手呼道：“我已让下人去追人了，大师请留步！那人不知是否庄里人，又如何得罪了大师？”都行虽年少脾气温和，但并非无知，此刻见漕异前来相拦，哪里不明白他的肚里心思。
都行不等漕异废话说完，已然奔到面前，一声冷哼，持剑逼去：“让开！”
漕异见识过楼仲子、长孙蒙、穿封杲三人的剑术，眼前这个小子虽然年轻，仍是三人的师弟，万不敢轻视，待见得都行奔龙一般的这剑迫来，剑气尚远，漕异已经心虚，不等剑至，倒踩七星躲了过去。都行杀人心切，见漕异退开，求之不得，提气继续往女墙奔去。
漕异心知不妥，忙挥臂悄悄示意几个彀骑的兵卒拦隔都行，他明白，无钟的这个师弟，是不敢胡乱杀人的。
一个伍长持刀，和几个兵卒拦了过来，只是，区区兵卒如何比得上肴山弟子。都行举剑护住身躯，脚下加速。莽撞的两只兵刃戳来，都被都行的剑弹开。都行从人缝间滑过，正看到黑影翻下墙头。
漕异大呼：“大师听我一言，那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我必让庄丁捉住他，请大师不必亲自劳累。不知无钟大师是否受到惊扰，大师何不回去看看？”都行微忖道，无钟师兄是晋侯之命在此铸剑，祁老夫子应当不会纵容那些人放肆，而这隔墙耳不杀，必会惹出祸事来。倏尔之间，都行已奔上墙头，流铤庄在山麓，周围有一些薄田，远处是黑沉沉的山林，日间骤雨阴云未散，黑影正奔在田间，倘若钻入山林，便不好追寻了。都行四下一顾，微薄的夜光中他看到了一条陌桑路径，不再犹豫，都行翻身跳下墙头，从那条路斜切过去。黑影虽然逃遁得快，但仿佛并不习惯在山野中奔走，都行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白日的雨，让秋末收割了稷黍的田间淤泥淋漓，黑影却踩在田间而行。
黑影也觉察了都行的追近，脚下加力，变换了几次逃遁的方向，终于迫得都行也只得下到田间追去。
当初漕异的阻拦，让都行迟了一小段时间，追逐了半刻钟时间，两人相距只有十余丈远，但黑影已经进入了山林。
山林寂静而黝黑。
这里也比不得肴山，肴山之上有护山兽爻，恶兽远遁。这里的山林林远夜深，必有凶兽。但都行已无法顾及。都行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没有犹豫，也跟进了山林。一入山林，四周已然全黑，久居肴山的都行早已习惯了夜行山林，也只能看到微微光影，几丈外的树木都已难辨清，更不能捕捉黑影的身位。唯一可以跟随的，只是黑影踩着林中焦叶和污泥，在寂静的山林中产生的声响。都行平心静气，只是随着前面的声响步步跟随。
深入林中，黑影心中更是战战兢兢，他知道林中会有凶兽，如果是白日，他也不惧，此时他只想绕出林子再继续逃遁，但他已迷失了方向。
林中偶然冒出一声“哀噢”，寒寒的怪鸟之声，让黑影悚然而惊。黑影已经气息紊乱，但他依然听得身后十多丈远外，都行平徐的脚步声。他已不得再逃，他知道他已是难以甩掉都行，黑影索性摸索到一株大树之后，在夜风和黑暗中突然静立。远处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黑影沙哑着声音开口说到：“你我有什么天大仇怨，要如此相逼？”
都行调匀呼吸，握着长剑，一边感觉对手的位置，一边缓缓前移，枯枝焦叶在他脚下已不发出声响。但黑影的问题让他难以回答。他连黑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仇怨。只是无论游侠道里的规矩，还是背后的牵扯，此隔墙耳都放不得。都行自幼平和而善良，纵然修习剑术兵法，也没有沾染武者的戾气。此刻都行不得不耐着良知，一言不答，只是算计如何搏杀。
黑影有些惧怕。他不是游侠道中人，他除了会一点剑术，更仗着身手敏捷而成为右相府的门客，或者说，是一个刺客。但此刻看来，他的对手不仅在黑暗中摄人无差，更是敏捷胆大，其剑术之高，既然与今日所见的楼仲子三人同门，也更不必说。黑影想妥协，他侧耳倾听，却再听不到对手的声音。他颤抖着再一次开口道：“我愿发誓……今日听到的话，如果我透露给了别人，就让我被火烧，被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只求大侠饶恕！”
说完话，他悄悄向另一株大树背后移去。
薄云移开一条缝隙，月色漏下，正在悄悄移动的黑影猛然静止，他悚惧地看到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寒光是都行手中的长剑，都行已站在黑影面前，剑没有割开黑影的脖子，但却架在黑影的肩上，锁住了他的喉咙。黑影慢慢跪倒。都行静静站立，良久，开口问道：“我为何要信你的誓言？”黑影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急忙道：“我对天发誓，大侠不可不信。”都行再问道：“你为何要发誓？”黑影口不择言：“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啊，大侠！”都行慢慢放下了心中良知，他心里开始笑了，但依然问道：“我如果信了你，你就不必死了，对不对。”黑影道：“不是不是！不管大侠信不信，我的生死，都在大侠手中！”黑影又补充道：“这才是真正的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大侠一定明白小人的苦衷的！”黑影声音快要哭出，心里却快要笑开。都行叹了口气，说到：“我明白了你的苦衷。”
“只是，你发过誓后，怎么向祁歇回话啊。祁歇让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你的人之将死，是否又将其言也善了？”黑影的目光突然凝涸，血从口中溢出。“所以，不妨早一日解脱罢。”都行将剑缓缓抽出，在尸体上拭了拭，再叹一口气：“杀人，自己心中也不好受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